寺库命悬一线

奢侈品电商寺库近期成为焦点，是因为总部“人去楼空”疑似“跑路”的消息。之后寺库官方否认跑路，称还有几百人正常办公。

8月19日，寺库（纳斯达克股票代码：SECO）宣布获两家私募股权公司认购股份，共计500万股A类普通股，交易总额400万美元。这无疑为寺库带来了一丝曙光，不过寺库眼下的危机要复杂得多。

寺库总部位于北京朝阳区三里屯路，距离亮马河不到一公里，整个寺库大厦共有五层，此前都是寺库租用的，如今只剩五楼还有寺库员工办公。一楼曾是寺库北京线下体验店，摆满过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正是这里如今空空如也引发了寺库跑路质疑。

一位寺库员工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一楼大厅已经空了半年，一直在五楼办公。8月18日和19日，经济观察网记者探访了寺库总部，不时有员工出入大楼，多位员工对记者表示，目前是正常办公。不过，多位员工向经济观察网记者表示，公司近期将搬家，具体新办公地点还没通知。对于公司是否将搬家，经济观察网向寺库求证，寺库方面回应公司有规划搬家会第一时间对外发布公告，一切以公告为主。

值得注意的是，出入寺库大厦的还有被欠钱的寺库供应商和没被退款的消费者。此前，寺库已经受困于资金短缺，面临被供应商、消费者声讨，以及被品牌方申请冻结资产的局面。

寺库大厦一楼大厅有两位寺库人员负责接待这些前来要钱的人。负责接待的前台寺库人员称，3月份被公司派过来专门负责此事。大部分人的问题无法当场解决，都是给了一个说法或者方案后离开。

从资本“宠儿”到今天的资本“弃儿”，寺库历经13年，不过奢侈品电商的生意并不好做，2020年陷入亏损后寺库一直没能从泥沼里出来，反而在持续“摊大饼式”布局，以至于最后弹尽粮绝。

供应商、消费者持续到寺库总部要钱

8月18日，北京下着大雨，仍然有供应商和消费者来寺库大厦要钱。一位被公司派过来要钱的男士表示，早上还有人当场报案，有警察过来。他所在的公司在寺库上开店两三年了，公司是做艺术品相关的，去年退店，售货款项结了，但是店铺押金一直没有退，共1万元左右。“沟通得有一年了，现场来要款的，也有不少沟通半年、一年的。”

一位到场的消费者去年8月份在寺库买东西，但没给发货也没退钱，一共涉及3000多元，“都一年多了，我今天是第四次来了，每回都说得很好，这次跟我说了下礼拜给退。”这位消费者说。

李女士7月份在寺库上买了两个古驰的包，总价在9000元左右，没发货后选择退款。“我通过好几个渠道投诉，向12315投诉，还给寺库专办投诉了，专办投诉了两次，后来有三个不同的客服给我打电话。第一个客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退款名单里面有我，名单显示差不多8月底之前能给我退，过一阵给我打电话的又是另外一个人，说要在9月底之前才能给我退，后来又有一个人打电话说11月底才能退，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李女士对记者表示。

尽管去年到今年上半年寺库就开始撤实体店，欠款供应商等。但是李女士7月的时候还看到APP在做活动。“寺库APP上东西一直有更新，一直在做活动，所以不会觉得这个平台是有问题的。退不了款之后，才知道有问题。”李女士说。

这些还是小额的款项，还有一些被拖欠大额款项的供应商选择了起诉寺库。一位跟寺库合作10年以上的眼镜供应商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此前寺库欠了他两百万元左右，第一次起诉法院判定了寺库向他分批支付，目前第一次起诉相关款项已经结完，这部分钱是供货给寺库自营店的货款。现在这位眼镜供应商还有100万元左右的款项被寺库拖欠，这是在寺库开店卖货后没提现的钱，目前起诉案件在处理中。

另外一个眼镜供应商也跟寺库合作了七八年，被拖欠款项超过200万元，一年前停止与寺库合作。“之前的对接人联系不上，已经离开寺库了，他们还留下一些财务和法务人员。之前对接人回消息，没有明确的方案，只说让等消息，会尽快安排。让我们一直发货，优先给供货的商家还款。举个例子，你发10万的货，他给你结5万，也是越欠越多。”目前这位眼镜供应商也选择了起诉寺库。

天眼查数据显示，寺库运营主体北京寺库商贸有限公司相关的司法案件达到461件，其中买卖合同纠纷119件，网络购物合同纠纷108件。

早年间寺库还是资本宠儿。

2010年底，成立不到两年的寺库获IDG资本A轮融资，此后IDG资本连续跟投三轮。2010年至2015年，出手投资寺库的机构还包括森合投资、Ventech China、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盘古创富、平安创新投资基金。2017年寺库登陆纳斯达克，成为“奢侈品电商第一股”。

2018年7月，寺库再获京东和L Catterton投资1.75亿美元。在这之后寺库的市值也攀上巅峰，市值一度超过5亿美元。而如今寺库市值对比当初则缩水95%，截至8月19日收盘，寺库股价0.265美元，对应市值1872万美元。

寺库的危机出现在2020年，寺库发布的2020年一季度财报显示，寺库营收10.05亿元，同比降低14.5%，净亏损4250万元。这是寺库上市以来首次亏损。2021年5月，寺库因未能及时递交截至2020年12月31日的年度财报，收到纳斯达克不合规通知函。

上述跟寺库合作10年以上的眼镜供应商也提到，2020年寺库财务状况不好的时候，结算货款就是申请排期。“也不是不付钱给你，一开始拖3个月、4个月，陆陆续续会给你钱。后来变成一个月的货款只给四分之一，也是拖三四个月才给结款。”

“拖了半年我就不敢向寺库供货了，2020年差不多过了半年，我就开始收缩，下架很多产品，只有很小的一部份产品在卖。因为寺库根本付不出钱，就算产品卖出去也不敢发货。”上述跟寺库合作10年以上的眼镜供应商表示，之所以持续跟寺库做生意，是因为网上能出量的公司少，寺库能出量。这位眼镜供应商主要是经销由奢侈品品牌方授权出售的产品。

尽管寺库年营收规模达到了几十亿元，但是利润不高。2019年寺库的营收规模创下新高，达到68.46亿元，对应的净利润是1.55亿元。随着众多垂直电商倒台，垂直电商黄金期已过是当下的论调。寺库收缩之前，2019年奢侈品垂直网站尚品网暂停服务，2020年走秀网暂停营业。

除了做电商，寺库还一直在铺线下，寺库此前在北京、上海、成都、香港、米兰、马来西亚等城市开设线下体验店。2018年，寺库也针对下沉市场，推出社交电商“库店”。在2020年现金紧缺的时候，寺库创始人兼董事长李日学还计划在全球建立超过300家城市第三空间，首家第三空间城市2021年9月在上海长宁区落地。同样在2020年，寺库也正式试水直播带货，并与快手合作打造7000平方米直播基地。

网经社电子商务中心网络零售部主任、高级分析师莫岱青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上市后，寺库“摊大饼式”布局，耗费了大量资金，带来的结果是，“主业没做好，其他也未有起色，两头落空。”不仅布局线下店，寺库试水过社群零售（库店、BuyBuy商城）、寺库金融（库支票、及与玖富合资），以及寺库艺术、寺库智能、寺库农业等诸多板块业务。

此前寺库就把货款处理交给保理公司。“寺库不直接给供应商结账，让未结款项的供应商找保理公司签协议贷款，寺库会给保理公司还钱，年化10%的手续费由供应商支付，你不支付连货款都拿不到。但是按照贷款协议，寺库方没有还款给保理公司，我们的贷款必须‘吐’出来。”上述与寺库合作10年以上的眼镜供应商说。

上述与寺库合作10年以上的眼镜供应商表示，保理公司会给寺库一个额度，“比如5000万，额度满了一般保理公司认为风险比较大，就不和寺库继续合作了。寺库又会换一家保理公司继续让供应商去贷款，后来换的保理公司额度也满了。之后让供应商找保理公司贷款的方式也无法持续。2021年9月份前后，我和同行陆续收到保理公司中关村银行的催还款通知，要求把之前的贷款还上，因为寺库没有把货款还给保理公司。”

2021年寺库久违的一笔融资来自趣店。2021年6月，趣店以1亿美元投资寺库，成为寺库的第一大股东，持股28.9%。趣店想借寺库推广奢侈品电商平台万里目，后引发过“售假”争议，万里目项目最后走向停滞。而寺库董事长李日学私有化寺库的计划则在2022年5月撤回。股价长期低于1美元的寺库，进入退市倒计时。

李女士告诉经济观察网，选择寺库，是因为它是专门卖奢侈品的平台，“可能会觉得比较专业，像其他电商平台，有一些代购，但是没有直营店。正好看到寺库在做活动，就在上面买了。”不过李女士已经记不得上次在寺库买东西具体是多久之前，她说大约是一两年前。

不过2020年开始，天猫和京东也开始加大奢侈品方面的布局，2020年天猫双11期间超200个奢侈品参与活动。京东方面与LV、DIOR、PRADA等众多品牌达成合作，2021年以来还一直在推进与奢侈品品牌的合作。另外，京东和阿里还先后投资了海外奢侈品电商平台Farfetch。这也给寺库这样的垂直电商平台带来压力。

“寺库在一些奢侈品线下店不能触达的二、三线城市，以及对于奢侈品维护等方面没有经验的入门级消费者来讲是比较友好的。目前随着小红书等这类平台达人在奢侈品领域做的知识普及类内容增加，寺库这方面的优势在下降。而且年轻一代人群更偏好更为小众的、设计师款的奢侈品牌。”上海财经大学教授、电商研究所所长崔丽丽告诉经济观察网记者。

新起来的奢侈品平台，有红布林、胖虎科技、妃鱼等，近几年也开始获得资本市场关注。今年1月胖虎科技获得了一轮4500万美元融资。而红布林最新一轮融资在2020年，妃鱼最新一轮融资时间是去年。

崔丽丽表示，国内奢侈品消费的市场一直在变化。“人群（地域、年龄、偏好）在变化，在这一点上企业没能针对性地抓好自身优势，反而是从端口形式上去做频繁的改变，有些本末倒置。”

不少寺库员工在社交平台脉脉上反馈，公司存在拖欠工资、不交公积金这样的情况。对此一位寺库员工向经济观察网表示，“有遇到，正常的。”这位寺库员工提到，公司反馈会交，会给一个时间。“就看你愿不愿意和公司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不是说不可能，就是先拖着。”

上述寺库员工告诉记者，公司现在总共的员工在200人左右。经济观察网记者向寺库方面求证，得到的回复是，数据不准确，并表示目前三里屯办公的不到一千人，共几百人。

根据寺库财报此前披露的数据，2018年寺库的员工曾达到1329人，到2020年只剩848名员工。

对于寺库不给消费者发货或退款以及欠款供应商的情况，上述寺库员工表示，现在大环境就是这个样子，每个公司都会遇到一些经济上的状况，老板也在极力找融资。“公司肯定都在解决，因为供应商和消费者也很多，会一个一个处理，可能不是今天解决，会给一个时间，先排一下序，优先解决一些人的问题，可能时间会长一些。”

“加上之前公司的资产被申请冻结了，账户上有的钱没法动，只能从别的账户再划过来，解决供应商和用户的问题也是精打细算的。”上述寺库员工说。

中国裁判文书网显示，今年7月普拉达时装商业（上海）有限公司申请冻结上海寺库公司名下价值1100万余元及相应价值的财产，期限为一年。法院认为，该申请符合法律规定，裁定实施查封冻结。

2022年1月，北京寺库商贸有限公司曾被申请破产审查，申请人为柴晨旭，随即寺库否认申请破产，随后申请人撤回了申请。8月10日，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显示，北京寺库商贸有限公司再次被申请破产审查，申请人为赵冬萍。

8月19日，寺库发布的公告显示，北京HCYK Corporation Management Partner（以下简称“HCYK”）认购寺库375万股A类普通股，交易总价300万美元；Timing Capital Limited认购125万股A类普通股，交易总价100万美元。交易完成需符合惯例成交条件，HCYK对寺库的海外直接投资需获中国政府批准。

这笔融资是近期难得的好消息，8月19日当天消息发布之后寺库股价收盘涨14.22%。经济观察网问了这笔融资的使用计划，寺库方面表示，暂没有说明。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TMT新观察”（ID:tmtno520），作者：周应梅，36氪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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