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一起读(466)：读懂简·爱

我很惊讶原著一开始就交待得清清楚楚的东西大家都没重视。简爱并非生来就是个斗士，小时候她被舅母和哥哥虐待，周围人都说她不对，她一开始是信的，真的去怀疑自己不对，因为她从记事起就在那个环境里，就是那些人带她长大的。但她越来越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我做得好，你们做得不好，你们欺负我，还说我不对？这没有道理啊，不公平啊，凭什么啊。在委屈、困惑、反思、怀疑中，她自己的结论终于冲破压制，昂然而升：你们那一套，不对！这个独立的思想吓到了很多人。坏孩子死了后会下地狱，怎么办？她的答案不是改过，而是别死。这是她骄傲地对戕害人的礼教发出的战书。任何人想规训我，我都再也不接受了。我不低头，不服软，不改变，不妥协，我要按自己的判断活一辈子。所以连海伦·彭斯和圣·约翰这些好人的出自好心的规劝，简爱都不以为然，他们是那个时代的道德模范，作为圣徒尽善尽美，但他们仍属于那个时代，仍臣服于教义的驯化。简爱对此敬谢不敏，她对一切来自外部的驯化都恕难从命。她不是对那个时代价值观中的一切好东西都说不，如果那样她仍然被时代价值观左右，只是赌气式地选择了叛逆。她其实不是，她的价值观与时代价值观有很多交集，她是有自己思考判断的主体，不会因某种东西恰好在时代价值观中，就刻意地排除。所以她的自尊与自卑无关。她喜欢财富，不喜欢华美的衣服，不是因为世俗喜欢，也不是因为世俗不喜欢，只是因为她自己喜不喜欢。就是这么简单和纯粹。同时在她的心里，这些都没有独立性重要，没有任何东西比独立性重要。她的灵魂和精神很强健，同时也很难为大部分读者理解，读者很难读懂她的孤单、坚强、自尊、疏离、自我肯定和渴望同类。她的价值观中既与主流价值观有很多交集，又有着绝不臣服于主流价值观的部分，这会让人感到分裂和难以理解。理解简爱，核心是理解她的独立性，她的自成体系和自我完备。她按她自己的一套活法而活，既不献媚于主流价值观，也不刻意强调与之的不同。我们在数学上说相互独立，指的就是这个含义。各走一边，相安无事，但你如果胆敢威胁到我的独立性，那我一定会怼得你血流满面。这就是现在所谓的消极自由啊，这就是我们赞美的誓死捍卫自己的自由权利的决心啊。简爱与海伦·彭斯的距离，对圣·约翰的抵触，都是因为他们在不自觉中，试图用自己的教义同化她，而让她产生了被规训的危机。而真正懂得她的独立性、尊重她的独立性的人，才会是与她心心相印的知己，是她割舍不掉的感情羁绊。她最让人敬佩的，就是她的有原则、有底线、有所不为。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义无反顾。她在寒冷的荒原里挣扎、濒死、求生，那一刻她像神一样让人敬仰。“妇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吃人的礼教，但当一个不接受任何礼教的规训的人，而为了自己心中神圣的道德律令而逃离衣食无忧和两情相悦，把自己抛入九死一生的绝境时，我们只会为她的勇敢和坚定折服。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女性，她独立、自尊、堂堂正正，世俗中评价好的东西，她可能喜欢，也可能不喜欢，完全出自于她内心的判断，她不受人规训，也不记恨别人，她按自己的标准生活，自得其乐，她渴望同类，她找到了同类，她离开同类不是因为世俗的眼光，她回到同类身边也不是因为得到了世俗认为的匹配，那一切都与她无关。她重视的，只是独立自由和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