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粹赏析006】原创短篇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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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天涯，喜欢银河里的凝聚力，斑斑们的敬业，好友们的热情洋溢，蓁蓁怀揣一颗感恩的心支持天涯，支持银河……
本短篇全文两万多字，我分几天更完，请斑斑和好友们提出宝贵意见，蓁蓁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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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
阳光温柔的趴在窗玻璃上，窗台上一簇影子缓缓地走。我种的海棠开花了，花朵一簇簇的组成一个大绣球，颜色从中间的粉黄渐变成粉红，花瓣有些透明，在阳光底下，花瓣像涂了一层清油，亮亮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咯吱咯吱”，有动静了。我想他已经拱出被窝，我家的老旧的木床终于可以喘口气。常建波体重并不沉，但是架不住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赖在上面，我的床有点吃不消。是的，它也需要休息，但是常建波总是虐待它，不折磨的它劳累不堪决不罢休。耳朵里隐约灌进床腿“吱”的一声，长长的尾音儿在屋里绕了一圈，棕子床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时针指向下午两点。
“咔嚓咔嚓！”是裤腰带往里缩的声音。他终于穿上裤子了。真后悔给他买那条紫色裤子。然后鞋子咚咚响。我把自己瑟缩在三个儿子屋里，耳朵支棱着，不轻不重的咣当声，门关上了，脚步声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
我大喘了一口气，轻轻得把手里的杂志放在一边，把自己放妥在床上，摊开身体。可能还是紧张，我的拳头紧握着。
最近不知怎么，可能我的年龄已经达到了那个对所有女人来说比较敏感的词语所描写的状态，那个时期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经过的。我想我已经快达到那个年龄标准，以至于常建波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我的神经，我渐渐地做不到像以前一样处变不惊，渐渐的不再冷静，而是像只敏感而脆弱的小猫一样，有点动静就神经紧张，大脑紧绷着，但是我的心却依旧保持刚硬，以至于我没有被击垮，波澜不惊的继续着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坚韧的意志力让我放松了下来，攥紧的拳头松开，随着全身放松，紧绷的肌肉也软下来。内里的秋衣秋裤有点湿，我想我出汗了。
“姐……”表妹看着我，欲言又止，脸色凝重。
“什么事你说，我受得住！”
“没什么事，就是告诉你，人要往宽处想，爱惜自己！该为自己好好活着！”
“莫名其妙，你以为我不爱自己吗？我爱，拼命爱！”我心虚的笑了一下。
“还是别拐弯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座城市很小，很小，很容易撞见熟脸！姐，我忍不住了……”
这是十年前表妹第一次向我透露情报，根本不是故意搜集，她是无意间撞到了，向阳小区的一个女的，跟常建波肩并肩很亲热的样子，我知道那晚常建波一夜未归……
其实我知道的比她还早。
从他出去做业务开始，给一家私人的公司拉贷款，那根本不是正经活儿。我说让他跟我一样在医院做护工，男护工很吃香的，力气大，能抱得动老人，工资比女人高，他死活不干。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干，伺候人的活儿，清洁身体，上面喂饭下面出便，通常我拿勺子往他嘴里倒进半勺米粒，下面溜出来的得大半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拉的比吃得多。
常建波看着恶心，扭头便走，从此后再也没有踏进医院一步。
可是他每天把自己倒腾的溜光水滑，一年揽不到一笔业务，一家子吃喝拉撒全向我伸手。回家看着我倾尽家产换来的三个儿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动不动肚子就鼓起来，我的例假很不正常，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怀孕，粗粗拉拉胆子奇大的我不知为什么总是害怕医院里妇科流产处手术床上的那一大堆冰冷无情的刀子剪子镊子，它们无情的排列着，像极了来自地狱深处的魔爪，是的，它们要抓走我的孩子，我决不允许它们抓走我的孩子，他们刚来到我肚子里，要通过我的身体来到世界上，我要他们感受世界，感受生活，体验各种的美好，阳光、空气、清清的河水、雨后清新的绿草、以及各种的美食和书，是的，我的心愿就是让他们体验书本的香味，我的心灵幽深处崩裂出希望的火花，我的心里堆积着世事人心最基本的表层的欲望：希望孩子们读书上进替自己好好享受生活。我的想法浑浊而固执，以至于村支书看着我生养的三个生龙活虎的儿子大光其火：“计划生育这么紧，就你敢往枪口上撞，你说你都有儿子了你还生，人家俩闺女的都不生了，就你能！你真能！”查体完毕我抖抖索索的从医院逃出来。
计生办无可奈何：“要生可以，交罚款吧！”
我是个经验丰富，工龄很长的保姆，因这，我工资也是奇高的，头些年的工资大部分都交了罚款，我总是跟我的儿子们开玩笑说：“你们的命都是我花钱买来的，等我老了可一定得孝顺我！”
为了我的所谓的“理想”我继续在雇主家像头老牛一样任劳任怨，久了，这种生活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我习惯着我的日常。
但是我并没有麻木，回到家看到角落里我喜爱的书籍——它们是我的慰藉，是我的养分，是除儿子外支撑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我从破碎的日子里抬起头，看着我喜欢的杂志。
今天是我为自己争取的的一个月一天休息的日子，现在的时间是我为自己争取的一个小时的读书时间。其它的，是一个月一次的大扫除，和各种的衣服，三个儿子的运动鞋，三个儿子的被子褥子床单枕头、各种的凌乱。孩子们的书籍和学习用具是各自收好的，有条不紊，用不着我操心，我要做的还有做各种的饭食，包几笼包子：肉馅的、素馅的各半，蒸几锅馒头，擀一大摞饼，所有的这些我做熟了，晾凉了，整整齐齐的码在冰箱里。面食的活计里，饺子是必不可少的，今天的包子馅留一部分做饺子吧，馅料虽然一样，但是饺子和包子的味道各有不同。饺子是不能做熟了冰冻的。我把三大盖垫饺子分成小盖帘的，码放整齐，放到速冻里头。
冰箱里塞满了。
够他们爷几个吃上半个月的了，后面的半月买着吃吧——虽然买的不卫生，但是也只能这样子。
一天的时间，我安排得很挤，但是这一个小时我不会放过，只把自己摊在床上——是真的摊着，身体极度放松。我总说：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常建波不屑的看着我：“你活在虚拟世界里，书本顶吃还是顶喝？”
我知道他对我不满，不光是因为我看书，最重要的是我做不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没有融进他的家庭。跟他结婚二十多年，除了我跟他洞房的第一晚，我承认我那晚的幸福，那晚的幸福只进行了一半。发生了一件小事，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那晚常建波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打了掩护，但是我还是有种隐隐的担忧，焦虑从新房的地底下泛上来——我想他会食言了。
一天的忙碌不亚于上班，甚至比上班累得多。但是我却很愉快，我享受着这种日子，虽然我已不再年轻，但是三个小马虎见风地长，我泡在当娘的快乐里面，我延续着我的生命，我与孩子，深刻而强韧的联结着，他们是我的血肉，与我息息相关。
至于常建波，我来不及，也没有力气对他做出任何评价，是爱？还是恨？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上班，我起床时间四点半，先热好馒头，也许是包子。如果是馒头，我要做点小菜，我想让孩子们吃好，他们正长身体。
先煮一锅稀饭。可以是小米的，也可以是大米的，还可以是八宝粥。鸡蛋是每天早上的必要的，可以煎，三个鸡蛋，在油锅里“呲啦”响。三片白云围绕着三个太阳。这是小儿子常小强说的，他总是语出惊人。顺便煎馒头片，撒点孜然、胡椒面、咸盐，凉拌一碟辣菜疙瘩的咸菜丝，辣菜疙瘩用工具擦成细丝，青红辣椒丝搭配拌在里头，撒点绿的香菜末，倒一点醋，淋几滴香油，新鲜的味道漫上来。
肉包子加热后，搭配白煮蛋，腌黄瓜条，稀饭。
水饺可以从冰箱里取出来现煮，通常是常建波和孩子们的午饭。
隔天要喝豆浆，每天一包鲜牛奶，面包我是不建议他们吃的，面发的太大了，都是悬空的蜂窝眼，像一捧松软的棉絮，一捏就萎缩的那种，不如自己做的面食来的实在，吃着也踏实。又怕儿子们吃了之后不顶事，很快就会饿的，在学校里又不能加餐。
早饭还可以搭配热面条，做一锅卤子，西红柿鸡蛋汤、蘑菇汤、黑木耳黄瓜丝汤、夏天时丝瓜汤、海带汤……
总之，我尽我最大努力，没有太多精细在里头，庄户人家的孩子瓷实，吃得倒也很满足。
这些都做好后，时间已到五点，常建波把自己的被窝卷成一个桶状，脖颈底下垫高了，嘴巴鼓起来，吹一口气，打一个呼噜，大儿子常大健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妈，爸又打呼噜，我一个晚上没睡着！”
“我到点了，你戳戳他！”我胡乱往嘴里塞了两把，穿上外套，背起挎包急急地出门。
我必须要赶在六点之前出现在我的客户的病床边。
- 抢到了 花落弦上月 的红包，0.02个天涯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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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shine2020TY： 2021-04-10 12:05:55 评论
抢到了 花落弦上月 的红包，0.05个天涯钻
高大爷年龄七十三，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九十斤，进医院之前身体很棒，爬山、骑行、上蹿下跳，广场舞也没有错过。可谁知道，没有任何征兆的，在下楼迈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一脚踏空，栽倒在楼前的水泥地上。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嘴歪眼斜、四肢抽搐，就像抽风一样，邻居们赶紧报警，找他的儿子，高翔赶过来的时候他正紧缩成一团，不知所措。
这张病床他躺了半个多月了。医生说，还好，他是初犯，只要好好照顾，配合着药物，有站起来的可能。但是他身体太重，照顾他是个重体力活。
高翔请假照顾了几天，单位里便催他回去，说有一笔业务需要他处理，还有重要的会议，他妻子也来过，只是她瞪着眼瞅着公公赤身果体的样子，尤其是初期他大小便失禁，儿媳妇实在无法面对公爹黑森林里的那一团软，她涨红着脸，背过身去。
“请个护工吧！”一家人商议。
对于老年客户的黑森林，我早已见怪不怪，谁家男人没有那东西？谁又一直年轻？人老了，各种的毛病就出来，在鬼门关口呢，谁还在乎那些？
“他太沉重，”我跟高翔说：“我需要每天多加二十块。”
“好，夏姐，我父亲就交托给你，请你一定照顾好他，拜托了！”我的工资卡上每天多了三十块。
主家不错，我需要尽心尽力，不能昧了良心，虽然我照顾他比较吃力。
所幸的是，他大小便失禁只是几天的事，因为之前他的身体底子比较好，再加上他求生的欲望很强烈，意识稍稍清醒，他明白很多事，说话也清楚，除了身子不能动，其它的还好。
这是个明白的客户，我算幸运，不像上一个，在我把他送走之前，他可着劲的折腾我，到头来还是跟自己过不去，身体迅速变瘦，干枯萎缩，脱了相了。
我知道他没几天活头，任凭他折腾。他要我抱着他，像抱一个小孩子，很轻，像一片羽毛。
我闻着他身体散发出的尸体的味道——我已习惯了这种味道。
人要离开的时候，留给世界的，不是一把羽毛一样轻的骨头，而是一把粉末。
他变成粉末了。我便来到了这儿。
手机铃声响起，我把深埋在书本里的脑袋抽出来，我从自己的梦里剥离，现实中的琐碎回来了。
我来不及抱怨什么，也来不及去追究常建波外面有几个女人，我紧抓着我的钱袋，这是我除了读书、照顾孩子和工作之外又一重要的事。常建波不止一次拿我的钱给外面的女人花，我只得攥紧银根。反正雇主给的工资到不了他手里。我得为儿子们争取后路，上学、买房子、都需要钱。
我甚至顾不上恨他，包括那几个女人。
我也顾不上去细细回忆当年是怎么上的常建波的贼船。
我后悔给常建波买那条裤子。
那天不知怎么的，很少逛商场的我下班后走到百货大楼附近，鬼使神差的，我被商场里搞活动促销的广告吸引进去。逛了几圈后，男装柜台前，我看到了一条紫色的休闲裤，像棉麻又不像牛仔的，心里想着常建波穿上一定好看。
我总是这样犯贱，这种毛病不是一天了，总喜欢给他买衣服，而我自己却像个捡垃圾的，很多人见了我和常建波就说是母子，说常建波是我儿子。起初我郁闷，后来随着三个儿子的面世，我连郁闷都没时间。
常建波却当了真，总说自己娶了个娘回家，说当初我怎么会看上你？那么大年纪了……
我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当初是他死缠烂打，我对他说话的反复无常已成了习惯。
真香！我捧着一本小说，深陷进故事里，陪着她的喜，伴着她的悲，闻着书本的味道，我沉迷着，一惊一乍，跌宕起伏。直到天破晓，黎明的曙光爬上窗玻璃，我知道我结束了我的梦，是醒来的时候了，田里的庄稼等着我收割。我揉揉眼睛，小心地把书放在枕头旁边，把卷起的角摊平，轻轻地把书塞到枕头底下——这是保护书本的特别的方式。书是借来的，怕给人弄破，怕给人家弄折了，我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枕头可以让书本变得平展，看起来更舒服。
这个动作我坚持了许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一起成为习惯的还有：我喜欢让书本趴在我脸上，尤其是我睡觉的时候，我闻着它的墨香入睡，书本里的铅字便在我睡着的时候一个个跳跃出来，跃进我的脑海，在我脑子里回旋、扎根，我便成了书的一部分。
那感觉真好。
我习惯着我姑娘时代的日常，享受着，热情快乐的生活。虽然下地时的我偶尔被沉重的农活整的有些狼狈，镰刀划过的麦茬并不忧伤，我在田间地头自在的舒展四肢，深刻享受那种田野里奔放的自由。
就这样一直下去多好。
“不打算找主了么?”母亲的焦急漫上来，黑红相间的脸上褶皱在跳跃：“听说那男的在青川市干厨师，一月一千多呢！还在青川买了房子，去吧，去相亲吧！去吧，嫁出去吧！你二十八了！跟你一样大的孩子都打酱油了！”
“常建波没钱，你图他什么？”看着面前的女人，穿着一身某宝上或者商品城的或是尼龙或是化纤或是各种不知名的听说是有毒的东西制成的衣裳，其实我的又何尝不是?
但是很明显，她的比我的好看，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花花绿绿，以及她脸上的厚厚的眼影和猩红的嘴。
我强忍着胃里翻涌上来的未消化的食物，鬼使神差的，她约我，我就赴约。
“波波家伙什好使，我是被他降住了，不用他给钱，我心甘情愿的，你知道吗？”
她的雪白的脸凑过来，在我眼前晃动，香味很冲，有粉末飘进鼻孔。
“我跟波波一晚上三次，有时候五次，我们还站着……”
“别说了！”我怒吼，突然感觉失控，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跟他离婚，他是你的了！”
“我不离婚！”波波总是喜欢对我大吼。我没有用大吼还回去，而是冷静的哼了一声。
“你离了婚我也不会嫁给他，波波那种男人，玩玩可以，至于组成一个家么……哼！”女人鄙夷的走了。
我就这么乱糟糟的跟常建波维持着，找我的女人不止一个，大多败下阵来，我总是说，“常建波在我这就是一人渣，他就是一个包袱，如果你觉得他好你拿走……”
她本以为我会要死要活的求她放过我的丈夫，以为我会死命的抓着我的家庭不放，她想不到我会用这一招，我会选择放弃自己的家庭。在我把自己的丈夫说的一文不值的时候，她冷静思索片刻，感觉好像被我耍了，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心里有气，又不知该怎么发泄，扬起巴掌，看着五大三粗的我，瘦小的她狠狠地把手放下——我正等着呢，你打我一巴掌试试！我今儿个不揍你个满地乱爬我不姓夏！
女人们趾高气扬的来，垂头丧气地走，破坏我的家庭总是不成功，便在常建波那哭诉，说我怎样欺负她！常建波恼羞成怒：“你为什么招惹她们？”
我冷笑，眼睛里却噙着泪，我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滚出来，我语气冰冷：“我每天的工作安排的满满的，没功夫约你的女朋友出来，是你……”我的声音哆嗦起来：“是你的女朋友打电话约我出来，我不知道她们从哪儿得到我的电话号码，难以理解她们找我是为了什么！常建波，你们欺人太甚！”
我咬着牙，咯吱咯吱响！拳头慢慢地攥紧，变硬，像块石头！我语气冷得像一块冰：“常建波，不要挑战我的底线！相信我，我会揍你！”
常建波吓坏了，从来没见过我如此凶恶和吓人的样子，好像要吃掉他，要大口地把他吞下肚去，谋害亲夫的剧情也许会在下一秒上演，这个家里会出现一桩命案，凶杀现场恐怖极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子，蔫蔫的，回过头，他像株萎缩的树苗失去了滋养的水分。
我没有力气再跟他纠缠，穿衣，出门，继续融进家庭外滚滚的人流中，做着其中的一员，上班下班，应付着另一个家庭的大大小小琐琐碎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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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2 15:58:40 评论
这也太生动了 - 有很多妇女被小三威胁欺负……
“这家的姑娘可有才了，喜欢画画！”媒婆在男方家展示着我的一幅幅素描：《幸福的女孩》、《田间的劳动者》、《麦穗》……当年的画都哪去了？我记得我带着来了婆家，搬了几次家便找不到了。
“这家的姑娘还喜欢读书，她总是读什么《三国演义》呀、《红楼梦》呀等等的，她家呀，别的不说，就是书香……”
媒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那家人一愣一愣的：“姑娘这么有才，为什么不考大学？还赖在庄户地里干什么？”
“她是这么回事，呃……他家里兄弟妹妹多，都上学呢，她做为老大，就先退学，挣钱供底下的弟妹们上学，我告诉你，这姑娘可能干了，割麦子蹭蹭的……”
“哦……这么说，她嫁过来，还需要我们家帮她家供应学生？这可不划算了……”
我的第一个相亲对象就是这么黄的，人还没见呢，就被否定了，这家的男孩一门心思攀高枝，因为他长得帅，他说，我家里拖累太多，不想娶个累赘……
好吧，我是个累赘……
第二个相亲对象拼命的看上了我，找到媒婆，说娶我花多少钱也愿意，可我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是不想嫁给他，无论他花多少钱都不想！
常建波带到我面前的时候，倒是让我眼前一亮，也许是缘分，也许我是欠他的，前世欠了他家的，我竟然被他的外表迷惑，说实话，当年的他很帅，一条浅紫色的胯骨裤松松垮垮的，在腰间似掉非掉的挂着，仿佛只要稍一用力，裤子便滑脱到脚跟。那时候流行的胯骨裤性感而迷人，农村青年不好意思穿，去城里打工的倒赶了时髦。我就是从那时知道常建波喜欢穿紫色的裤子的，并且一直延续到他出事故的那天。
常建波身穿胯骨裤，白色短袖体恤衫，头发剪得整齐，稍稍抹了点发油，清清爽爽拢着，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满满的精气神儿，说实话那个时候的常建波给我的感觉是很有上进心，总想着创业，我就是被他创业的激情给深深打动，爱上了他。
他家是世代书香的。常家人找人打听我家的状况，村里人都以我家为楷模：“夏家的子孙，都是人才，有一个算一个，在学校都是尖子，尤其是夏家的两个儿子，那成绩是杠杠的……”各种的赞美纷纷扬扬，淹没在村子里的大街小巷，连空气都充满着浓浓的书香气息，夏家要出人才了。
常家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下好了，有个才分高的媳妇，常家要改换门庭，从此后也接近书香世家，真羡慕建波，能娶到夏家的姑娘。
常家人看了我的画，啧啧称奇：“画的真好！”常家人到我家门上认亲，看到了炕头上我的一大摞书（其中有许多是借来的），建波的大哥二哥和叔叔眼睛睁圆了，指着厚厚的《红楼梦》，像是被什么给惊讶到：“这么厚的书你也能看？”
母亲在一旁自豪的笑：“多厚的书她都能看！”
“建波，赶紧定亲，这闺女是个宝，千万不要被别人抢了先，定完亲就选日子，结婚！”
高大爷又拉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高大爷情绪很不好，总说七十三是人生的坎儿，不好迈，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跑到阎王爷那儿去。
我掀起他的屁股，把他所有的衣裳褪下来，黑森林里的那团像肉不是肉，像骨头不像骨头，像筋不像筋的一团萎缩着，像只被抛弃的老鸟儿，似露头不露头，苟延残喘着，高大爷有点不好意思：“他大姐，难为你了，我……唉！”
他叹气，长长的垂落，我说：“没关系，高大爷，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你可以让自己树立信心，好起来后，就不用难为情啦！”
“你说的也对，我得让自己好起来。”
医院的饭菜不合高大爷口味，早上我带来了自己熬制的小米粥，我总是细火慢熬，小米才出来香味儿，然后我饭盒里取出包子，是小豆腐馅的，高大爷激动地说：“小豆腐的好!”
本来我跟高翔达成的协议是不负责大爷的饭食，一日三餐在医院食堂买饭，高家管我中午一顿饭，早饭我在家吃了再来。
高大爷盯着买来的早饭，皱着眉头，不光他没有食欲，我看着都咽不下去，小米粥咣咣荡荡的，掺了太多水。太多的淀粉勾芡，让原本金黄的小米变得惨白，像生了一场大病，本就生病的人喝着生病的米粥，情绪好不到哪里去。
“我不喝！”高大爷发着脾气。
也是，只要是病人，就容易发脾气，他疼，不舒服，星星之火就燎了他，燎的他火冒三丈：“这小米是喂猪的，人怎么能喝？拿走，拿去喂猪，不！猪也不稀得喝！倒掉！都给我倒了！”
往事浮上来，吃了一辈子精致食物的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么糟的饭？
“爸，您就先凑合吃着，等出了院咱让夏姐给您做好吃的，爸！”高翔站在床头，看着生气的父亲，皱纹拧巴着，连头发都生着气，根根直竖。
“我咽不下去，你听着，你这个不孝子，我咽不下去！”
高翔无耐的看了我一眼，摊摊手，任凭老父亲发着脾气，我张了张嘴，真不想再增加工作量，那样我太累了。
我没有说话。
高大爷发完了脾气开始绝食，身体慢慢消瘦下去，身子骨变轻了，却更加不能动，我伺候他更加吃力，搬不动他，我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夏姐，”高翔吞吞吐吐，脸涨得通红。他说不出口，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对我不错，工资也诱人，也罢，我禁不住心底的善良的诱惑，它老是鼓动我，让我欲罢不能，听它的罢。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的早餐的计划里便多了高大爷一份，我也不在家吃了，做好后把饭盒装好，便提着去了医院。
“真好吃！哎呀！你做的饭真好吃！”高大爷笑嘻嘻的，像个得了嘉奖的小孩子，皱纹都笑开了。
高大爷慢慢的坐起来，下床，我扶着他去卫生间，看着卫生间的小门，我说：“我陪你进去。”他努力让自己保持身体的平衡，慢慢抬起胳膊向我摆摆手：“他夏姐，不用。”我有点担忧：“我不放心呀！”“没关系的，你看看，我可以的。”他更加努力让自己的背部挺直。
我知道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隐秘部位，他窘的难受。所以他很是积极，开心的配合着治疗。
这老头儿很好，有羞耻心，知道规避，不像有些老男人，得了瘫痪的病便什么都不顾，光腚劈叉的，不害臊。
“谢谢你，夏姐，”高翔眼睛的真诚透过玻璃镜片溢出来：“您辛苦了！”
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你不用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
高大爷是躺着进来的，终于这天他站着出院了，高兴地，像个小孩儿，也不用我扶：“你看我，像不像个正常人？看不出我得过病吧？”
“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根本看不出来，走路真好……”
人还是干脆点好
- 我想如果我到那地步，我申请安乐死也不要受那份罪……那种活着毫无尊严。说也白搭，到那时就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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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04-12 16:13:22 评论
@commando_lee1 ：本土豪赏1个赞（100赏金）聊表敬意。点赞是风气，越赞越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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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2 16:02:42 评论
放松 -
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04-12 16:07:51 评论
评论 commando_lee1：再次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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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2 16:00:59 评论
抢到了 野有蔓草蓁蓁生 的红包，0.03个天涯钻 - 抢到了 野有蔓草蓁蓁生 的红包，0.01个天涯钻
看到这里，心里长叹，夏姑娘前世一定是菩萨来的，发无量心，修波罗密：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度己度人。
能让身患重症之人燃气生的希望，这是无畏布施；
能让丈夫和孩子生活自足，这是财布施；
以身作则教导家人，这是法布施；
遇到他人的侮辱，'空忍'而非'嗔忍'，不是含着嗔恨心把忿怒强压在心底，而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不知不觉中做到了诸法本空.......
如此厚德修持之人，必有福报。
虽不知小说的结局会如何，但我想，无论最后夏姑娘会面对怎样的故事结局，就算今生无福，来世也必是大德之人。
蓁蓁的小说，笔法丰满，人物刻画入木三分，流畅而无刻意的痕迹，是难得的佳作！
大顶支持！
- 是的，但是要走出来真的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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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7 10:19:23 评论
评论 野有蔓草蓁蓁生：人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 谢谢伍玖先生支持，祝你健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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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161578abc： 2021-04-17 11:13:53 评论
评论 野有蔓草蓁蓁生：总体状况向好的，谢谢萋萋挂念
青川市人民医院的大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就像赶大集。各种的病号由家属陪着，或表情痛苦，或歪歪斜斜，或者身体的某个部位被纱布包扎。最常见的莫过于各种的老态龙钟，老年人经常在医院驻扎。“河里没鱼市上看，”字面的意思是，河里看不到鱼，去集市上便看到许多的鱼摆着出售。医院这地方，是病人集中的地方，有人就有疾病，好像成了亘古不变的定律。
常年在医院工作的我对如此的“热闹”已经麻木，见怪不怪。
玻璃旋转门时不时被推着慢慢转动，高翔和他媳妇苏静看着拥挤的门口说：“爸，咱还是走侧门吧，侧门人少，省的挤得慌！”
高大爷推开欲扶着他的我，自信的昂着头，迈着四方步向着侧门走去，门诊楼外的阳光很好，年轻而自由，富有活力。高大爷向着那片自由和活力走去。
“明天我就去公园散步，跟那些老伙伴们聚聚，唱唱歌，好久没唱歌了，他夏姐呀，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唱《三国演义》，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他轻哼着，手抬起来，自在的打着拍子，配合着，眼睛眯成一条缝。高翔手机响了，他接听电话：“喂……我这边接老爷子出院呢，什么什么？好，我马上过去……”
他侧过身，看着高大爷：“爸，您先回家，我去趟公司，一会儿就回去，那个，苏静，你和夏姐先陪着爸回去……”
仿佛一切来不及，他没有等苏静回话，便匆匆越过人流，急急地穿过玻璃侧门冲出去，隔着门不远，有一男一女站着在吵架，好像吵着吵着，女人便向着玻璃侧门冲过来，还差点撞在高翔身上，高翔一侧身躲开了，女人边跑边大声喊叫，声音很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伤害：“我说我怀孕了你不信！好！咱在医院呢，我这就进去检查！我检查出来你负责！”
后面的声音也很大：“你就是怀孕了孩子也不是我的，我凭什么负责？”
“嘭！”巨响空空灵灵的，高大爷歌声的尾音儿在漂浮“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女子的冲击力太大了，仿佛聚集了全世界的力量，玻璃门整个的扑在高大爷身上，高大爷的身体像一堵墙，轰然倒塌，整个医院门诊大厅都听到了高大爷身体落地的巨大声响……
常家人只顾着算自己的账，他们丝毫没想过我这边同意不同意，总觉得他们的常建波是优质的，是“棵上摘的，”意思是精挑细选的好男孩，在青川市干厨师，那多厉害呀，在他们眼中，常建波算是半个青川市人了，以后就用不着在苦哈哈的庄户地里混饭吃了，我能嫁给他是上赶着，虽然……额……，在他们眼中我算是上等的农村姑娘，但是毕竟还在农村，我如果不嫁给常建波，就在庄户地里呆一辈子，虽然我很喜欢读书，也是没用的，我没文凭，书本也不能当饭吃。
所以在他们家眼中，只有他挑我的份儿，没有我挑他的余地，我只有“同意，”他可以有“同意”或者“不同意！”
听了媒婆的话，心高气傲的我怎受得了这种不尊重？毫不犹豫的，我拒绝了。
我把常建波抛诸脑后，忘记了，完全的忘记了他。然后我继续在庄稼地里穿梭，我手握镰刀，弯着腰，在夏日麦田里切割一道道风景，新鲜的麦秸的香味儿和干土地的香味儿送进鼻孔，我陶醉的大口的深呼吸，快乐的劳作。
每个晚上，我捧着书，油墨的香味儿和书本的纸质的香味儿同样在鼻腔里流连，我陶醉的大口的呼吸，我想我是真的陷落，闻着我喜欢和迷恋的味道，我渐渐的进入梦境。
我以为跟常建波不会再有交集。我以为他会像昙花一现，我不知道常建波在见过我两次后，就像我迷恋书本和土地一样深深的迷恋上了我，他没有回青川，没有回到他打工的饭店，而是在父母兄长的操作下相了一波亲又相一拨亲，他对每一个相亲的姑娘进行筛选，像在市场上挑拣菜蔬或者买鱼，大小肥瘦的点评着，却一次比一次失望和颓废，他垂头丧气，泄气地说：“还是夏家的姑娘……”
常家人告诉媒婆，选夏家姑娘为常家第四个儿媳妇。
我却没有如他家预期的那样，等着他来下通知。而是优哉游哉的在田间地头奔波忙碌。玉米苗只有一奓高，手指般粗，夏日的微风拂过，柔软的叶片轻轻的摇摆，像一条条小鱼的尾巴，一层薄绿在金黄的麦茬间铺展。初夏的绿不算浓烈，只在收割过的麦茬根部长出许多小草，细细弱弱的，依偎在麦根旁边，可怜兮兮的样子。
可是，必须要铲除它们，否则等它们长大了，便会影响玉米苗的成长。斩草要除根，我牵着小毛驴，父亲在后头扶着除草的农具，农具是三个锄头形状，呈三角形，后面安装两个高高的把手，把手握在父亲手中，毛驴身上的绳子跟把手连结，简易除草机便形成了。
毛驴撒开四蹄，气定神闲的迈着方步，除草机翻起黑色的波浪，在阳光下闪着黑亮的光，收割过的麦茬没有生命力，跟小草一起翻入了黑沉沉的土地，在地底下变成养料，庄稼地里的循环便形成了。
地头上有个人影，隔着老远看不清，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了一条淡紫色胯骨裤，和清爽的发型和一张还算标致的脸。
这不是前些天我相亲的那个男的么？他来干什么？
我一头雾水，牵着毛驴到地头，回转，继续往另一沟玉米地里走去，毛驴歪着脑袋跟在我后头，父亲抬起农具跟在后边，锄头底下甩起一小片泥土。
“我来帮你。”常建波下了地，伸手欲接过父亲的农具，父亲没有递给他，只说不用。
“来吧，大叔，你在地头歇歇……”被拒绝的常建波不放弃，继续说着，身子斜过来，两手扎煞着，父亲麻瞪了一下眼皮，把农具递给他：“你会操作这个?”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的常建波真的很能干，并且很是心灵手巧，庄稼地里的活儿一看就会，我想难得他如此献殷勤，就让他有个表现的机会，再说了，庄户地里，谁家帮谁家干点活都是很自然的事，也没有说要回报的。
常建波跟着我，屁颠屁颠的，从这块地挪到那块地，除完了草又背起喷雾器，在棉田里挥洒农药。夏日的棉田吹着热烘烘的微风，在脸上滑动，白的红的花躲在手掌形状的叶片底下，仿佛很害羞，怕见人似的。经常在棉田里劳作，瞅着这两种颜色的花朵，有个疑问句一直在脑子里晃荡，为什么棉花要开两种颜色的花？又为什么花谢后结的棉桃是一个形状？为什么不是两个形状？又为什么棉桃成熟后开的不是两种颜色的棉花？没有红色的，只有白的？
难道这世上很多事会有两种答案或者两个解释?
1605的味道刺鼻难闻，打气筒哧哧乱响，有药水顺着喷雾器上面的气孔冒出来，钻进我的衬衫领子，在我后脊柱间流淌，一直到脚后跟，终于它流进了我脚下的土地。
我手里握着花洒形状的喷头，药水在碧绿的叶片上凝聚成一片水珠，仿佛下了一场小雨。蒙着一层干土的绿叶洗干净了，新鲜的舒展。
常建波说：“女人不能打农药，有毒，对身体不好，这活应该是男人干的……”
“庄户地里没有男女之分，男人的活女人一样干得很好。”我不屑地反驳。
常建波跟我一样在棉花地里洒下一阵又一阵农药做的雨。雨的味道难闻极了，常建波稍稍皱着眉头，在我家做着很辛苦的劳动者。
常家人对常建波在我家的卑躬屈膝很是愤怒：“建波你凭什么那么下作？你是个堂堂厨师，不要上赶着，回来！不要再去她家干活了！”
我冷笑一声：“回去吧，你们家我高攀不起！”
高大爷躺在地下，场面一片混乱，一度失控，苏静受了惊吓，呆愣了片刻方才尖叫一声冲过去：“爸！爸你怎么样？爸……”
有殷红的血迹慢慢地顺着高大爷的头发间渗出来，在他脑袋边扩散开，面积越来越大，高大爷双目紧闭，无论苏静怎么呼唤，他一动不动。
我看到了女子一身地摊上或者网上淘换来的衣裳，很廉价俗气的样式颜色，呆愣愣的战栗着，常建波像一条斗牛一样冲进来，看到的场景让他呆在原地，他把自己变成了雕塑。
“你不是怀孕了吗？”我冷静的看着她，“你的孩子是建波的？”警察们吃惊的看着我，看着女人，衣服皱巴巴的，低垂着脑袋，乱发遮住大半个脸，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常建波脸上淌着汗，僵硬的身子动了动，竭力撇清。
“先检查检查，如果怀孕了，得令做处理。”
各种的混乱纠缠在一起，我需要照顾跌倒在地的高大爷，顾不得那边被警察押着的女子去妇科会是什么结果，我知道孩子不会是常建波的，但是那女人会讹上我丈夫吗?我心里一团乱麻！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怎么，心里反而轻松了，看着要带我丈夫走的警官：“警官，我犯了计划生育，我丈夫在我生完第三个儿子后还在坐月子期间便去医院结了扎，他不可能再有孩子……”
常建波的约炮女人闯了大祸，她被逮捕了，罪名是过失杀人，至于她的肚子，在后来审讯的时候，她承认，那确实不是建波的孩子，她跟另一个男人怀的，男人在她体内种下了种子便逃之夭夭，女人知道他是有钱的主，想上位的念头强烈的支配着她，威胁、跟踪、终于有一天在男人的家门口堵住了，男人鄙夷的笑笑：“婊子，你跟那么多男人睡觉，孩子是谁的谁知道呢？你可别赖在我头上……”
他不承认。
女人恨得牙根痒痒：“你他娘的往老娘身上爬的时候，你把稀泥捣进老娘身体的时候就没想过老娘会同样生产一个大泡子拱进你的稀泥里头，你的种就种上了！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我不会轻易饶了你。”
他想讹那个男人一大笔钱，唯一的办法是把孩子生下来，恰巧常建波跟在男人后头跟她上了床，她便起了歪心，想嫁祸于常建波，她没有收入来源，找个男人背锅，顺便找个饭碗，只要把孩子生下来，要挟的证据便产生了，她会去做亲子鉴定，即便扶不了正，也要借着孩子的由头跟男人要抚养费，好照顾她后半辈子的生活。她也没想到跟常建波在医院发生争执，更没想到会撞死人！唉！这种女人真是可悲！
去拘留所接常建波的时候我阴着脸不说一句话，恰巧带他出来的警察是我之前的一个主家，我曾经把警察的老母亲伺候走了，警察对我印象很好，便把案子的事跟我说了个大概，在这件事上常建波不负任何责任。我谢过他，没有太多的惊喜，心里生出恨意：常建波你还不如在监狱呆着呢……
那年夏天的棉花地里，仿佛有什么故意跟棉农作对，无数的密密麻麻的棉铃虫铺天盖地，眼看着白花红花像下雨一样啪啪地掉落在地上，地上飘起一缕缕烟尘，黄土地剧烈的干渴。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棉田，叶子翻卷着边，像在忍受着酷刑折磨，痛苦不堪的受着罪。
喷雾器趴在我背上，我机械的抽了一下打气筒，后背上照样水唧唧的，我被一阵刺鼻的味道侵袭，我知道气孔上面又喷出药水来。
眼前的嫩绿的像青桃子一样的棉花桃上，一个黑洞接连着另一个黑洞，细细小小的像针尖一样的棉铃虫几天之内便长大了，粗的像小孩的手指，身子上刻满了长条状的黑化黄花。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身量巨大的棉铃虫，肥硕的大青虫的身体盘绕着，像一条条盘绕在大磨盘上的蛇，身子恶心的扭曲，我看到了它们大口的贪婪的嘴和锋利的尖牙，密密麻麻的尖牙啃噬着我的棉桃和白的花红的花。原本漂亮的花朵上同样缠绕着毒蛇一样的棉铃虫，红的花白的花噼噼啪啪地往地下掉，像春夏之交时天上掉落的冰雹，很快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
数量太多了，整个的棉田到处都是，虫子泛滥成了灾。
“这可怎么办？”
汗水在父亲的脸上乃至全身不停地流，仿佛要把身体内的水分全部淌出来浇灌棉田，又仿佛要用汗水变成杀虫的农药，并且有着很好的药效。但是不可能，现实在这摆着，无论你怎么拯救，棉田依旧被啃光。
常建波那时跟我和父亲一样，天天守护在棉田里，他默不作声的干活，不多说一句话，任凭汗水毫不犹豫地洒落进我家的棉田。他被太阳晒得像个黑铁蛋。起初父亲对他排斥，继而感动，说没见过这么能坚持的小伙子。
虫灾上报到乡里，县里、市里、省里，省里派下专家帮扶着治虫，换药。研究新药紧锣密鼓的进行，我和常建波的感情也随着升温，棉田里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只有紧张的劳累和互相的关心以及心灵的碰撞。
我承认我是陷落了。
高大爷出事后，我很久没去找工作。突然间很疲惫，各种的糟心事纠缠着，心脏一揪一揪的疼，内心浮上来一种莫名其妙的、隐隐约约的，有种犯罪的感觉，虽然高大爷不是我害死的，但是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种歉疚在里头，我受了一段时间的折磨。
至于那个女人，是被怎么样定罪，跟我没有丝毫关系，心里反倒庆幸和幸灾乐祸：活该！懒女人，叫你浪，早晚把自己浪死……
但是良心开始不安的波动，毕竟她怀着孩子，她的孩子将来怎么办？女人啊，什么时候不再糊涂？
我最喜欢的杂志爬上了我的脸，闻着油墨书香的味道，我看到茫茫水面上晃晃荡荡的女人在漂浮，像一个黑点，沉下去浮上来，她在挣扎呼救，绝望笼罩着她，她在漫长的光阴里忍受着酷刑，监狱的无休止的日子煎熬着她，她渐渐的变小，像一粒尘埃消失了。
三个孩子是一笔不小的消费，我耗不起这漫长的光阴。调整了心态，我从阴暗里走出来，重新来到阳光底下。
我约见了一个又一个雇主，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工作找的不顺，我相信高翔不会去家政中心说我什么坏话，他有那个素质。但是就是不顺利，我沮丧的骑着电动车，我的电动车跟着我服役十多年了，老的快走不动了，修电动车的说，只要换电瓶就没事，照样骑得很溜。
这还用你说嘛！骑了这么多年电动车我还不知道换电瓶？我记得上次换是三年前。
你保养得够可以的了，修车的说。像你这种骑法，起码两年或一年半换一次。
是，我总是让电瓶消耗尽最后一格电，直到电瓶真正的变成废物我才换新的，不然，让你们这些修车的捡了便宜，拿我的旧电瓶再卖第二次钱，我才不傻呢！
我知道我的精打细算带来的后果就是我的钱积攒的越来越多，给常建波花的却越来越少，就这么着吧，你不挣就少花点，况且你外边约女人呢……
我没想到我正钻进一常建波步步的计划中，他从默默无闻到开始找机会跟我说话是颇费了一番脑子的，什么时候该说，说什么话，他都深思熟虑一番，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俩刚结婚，我还陷在蜜罐里，他说什么我都不当回事。他得意洋洋地说：“你这个妖精，为了娶你我费了多大劲！”
他开始跟我讲他的计划，说将来开一家饭店，专做海鲜，你来做老板娘。当年的我对于有着深蓝色大海的青川市有着无限的向往，城市是什么样子？高楼大厦，繁华热闹的时装街、各种的小吃、蔚蓝色的大海……
我和他都没想过一株常年生长在乡下田野里的玉米苗进了城市会不会水土不服，城市的钢筋水泥能不能让她扎根，腥咸的海水她喝了会不会肚子痛，她会不会被齁死，拥挤的人群会让她结出丰硕的果子吗？
常建波说：“我一定带你去青川玩，带你吃海鲜，带你去买漂亮的衣裳，你看你的衣裳多土气，我要让你变得跟城里人一样美丽……”顿了顿，他好像觉得不妥，看着我的眼光变得黯淡，他马上笑嘻嘻的说：“你本来就很美！”
其实这些甜言蜜语对我来说虽然有用，但是最打动我的是他说的一句话，他承诺：“我要你一辈子吃我做的饭，我要让你吃到所有的好吃的名菜，包括所有的海鲜……”
当时的我不懂，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他的承诺兑现不了，可他喜欢许下诺言，我不知道海鲜的种类里不止是吃个炒蛤喇和海螺那么简单，还有高贵的海参鲍鱼和龙虾，常建波根本带我吃不起……
但是常建波的嘴巴像捏碎了一般，碎碎叨叨的跟我许诺，最后说如果让他做不到到就让他接受惩罚……
我没有逼迫他许诺，但是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的外表是标致的，标致到很多男孩子见了心动不已，虽然我比常建波大五岁，但是丝毫不影响我的魅力，即便我背着喷雾器站在棉田里，我挥洒农药的样子也是美丽的。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像别的庄户女孩子上赶着去跟常建波，即便不跟常建波，即便我娘家有正在读书的弟妹，也丝毫不影响我嫁给村里的上等人家，——除了那个嫌弃我家里学生多的彪子。 但是鬼使神差，我选择了常建波，跟他我只要求一点，就是结婚后，我需要他支持我买书，海鲜可以不吃，我也可以不要像城里人一样美丽，但是必须让我买书！
我记得常建波拍着胸脯，脸涨得通红，他的许诺像农村砸地基的巨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很深很深的坑：
“开一家饭馆，挣了钱，你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
那时的他很自信的规划着我们的未来，我仿佛看到一本本崭新的世界名著长了翅膀飞进我的书柜，我抚摸着它们，渐渐地，我的书柜越来越大，我开始扩充，整个房间都是满满的书籍，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
终于，我像喝了迷魂汤，常建波一波接一波的进攻，不给我思考的余地，我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心，我在没有深入调查常家的人品和道德的状况下，在棉田里的棉铃虫被消灭后的庆祝胜利的时刻，我激动的嫁进了他的家门。
跟着我一起嫁进常家的，还有我的一大摞书。
我也没想到我在常家不受待见也是因为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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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4 19:17:39 评论
甜言蜜语和极度殷勤是虚假爱情的第一特征，共勉 -
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04-17 10:24:04 评论
评论 commando_lee1：女人在爱情上就是弱智……
电动车真的老了，它走不动了，我大喘着气，脚在脚蹬上拼命蹬，我和我的车在挣扎。也许老的不只是电动车，还有我，不服不行啊，我到岁数了，快五十了，力气耗尽了，我的眼睛看着周围的霓虹灯，渐渐消失在身后，马路上变得黯淡起来，只有昏黄的路灯光模模糊糊，一丛丛黑黢黢的冬青树缓缓的向后移动，空气凝滞不动，我仿佛被粘在了马路上。
还是歇歇再走吧。这鬼电动车，就不能把我送回家吗？唉！人老了，什么玩意儿都欺负……
我缓慢的推着车子，慢动作让我想起了蜗牛。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小城市这个点马路上车很少，大部分都回到车位睡觉，偶尔有电动车匆匆驶过，车上的女人打着哈欠。
这座城市困了，路灯迷迷糊糊，光线愈发昏暗。我也困了，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一样找不到工作，我的身体极度劳累，不止是身体，还有我的心。看着夜色里无尽头的马路，我恨不得现在就睡觉，电动车摇摇晃晃，我拼命的扩充眼皮，凭感觉和模糊的视线，一步一步向着我的家走去。
昌盛街右边的小巷里的冬青树旁边，影影绰绰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黑暗中，我仿佛看到轿车在颤抖，但是我马上看不清，我的眼睛花了。
对面的强烈的光线我却看的清清楚楚，是的，小巷里冲出来一辆拉着一个白色大钢磙的水泥搅拌机，好像喝醉了酒般的，横冲直撞着歪扭着身子猛冲，也许里面的司机意识到了什么，车速慢了下来，依旧歪歪扭扭的，我担心这司机的驾驶技术：“这车开的，连个娘们儿都不如，还是喝了酒了？”
“轰隆”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然后砸下来，我的耳朵嗡嗡响，紧接着“咣当！咔嚓！”巨响接二连三，眼前冒起的尘土遮住了半边的天空……
我被当做稀世珍宝光荣的娶进常家，我以为我会和我的书一起被珍视。洞房土炕的炕尾上坐着的一架炕琴。炕琴不是一种乐器，是一种坐在炕上的矮橱，跟土炕一样的长，半米来宽，一米高，四扇精致的小门，门扇上画着花鸟虫鱼，散发着新鲜的桐油的味道。
按照农村女子的风俗，炕琴上摞的高高的是崭新的被褥，而我的炕琴上，高高摞起的是一本本的书，它们跟着我出嫁了。
洞房的夜晚很魅惑，我的身体和我的心在桐油漂浮的味道里幸福的漂浮，终于有人接受我和我的书，庄户地里的女人，本不该这样，要的是正儿八经的过庄户日子，书本都是废物，是没用的，额……有用，唯一起的作用是玩物丧志，不好好过日子的女人才喜欢看书。
庄户人家给女人的定位是：不许有任何的兴趣爱好，只允许生孩子操持家务以及下地劳作，给男人的定位是：可以抽烟喝酒，可以下棋，可以打扑克……
常家不会这样，我自信地想着，他们家娶我是因为我喜欢书，他们家是重视书籍的，肯定允许我看书拥有我的小书柜……
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闹洞房的人群散去，院子里还有一桌，坐着常家父子五个，继续猜拳行令。我倚在炕头上高高的花被子上，看着新被褥上的鸳鸯戏水，富贵花开，以及新鲜的棉花的香味。我欠起身子，从新书柜上去下取下一本《呼兰河传》，打开书后我幸福的闭上眼睛，结个婚也这么累。呼兰县城趴在我的脸上，纸张和油墨的熟悉的香味儿回来了：团圆媳妇站在呼兰河边笑嘻嘻的，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脑后，冯歪嘴子和王大姐在河边约会，他俩的儿子牵着毛驴在水井边饮水，有二伯背着破烂铺盖卷儿到处找住宿的地方……
车祸现场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我本来是不想管闲事，路人有报警的，鬼使神差，我支好车子，慢慢挪动身体，不自觉的，我的腿发抖，烟尘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小巷里的路灯光有一缕光线小心翼翼地斜着探进轿车的车厢。半边被压扁的轿车受了很大的伤，突然我眼前闪过一道紫色的光，对，千真万确，紫色的光线，我看清了。
我就是从那条紫色休闲裤认出我的丈夫常建波的，彼时的他正趴在我家那辆黑色半旧的别克车的后座上，我是靠近了才发现是我家的，很熟悉的味道，虽然车子的后尾隐在冬青树棵子里，我看不到车牌，但是裤子是常建波的，此刻的裤子正很颓废的歪倒在车后座的靠椅背上，一缕黄澄澄的路灯光倾泻在裤子上。常建波则浑身光溜溜，脸上和上半身糊满了鲜血，好像脑袋上有个窟窿正汩汩冒血。我根本看不出他的模样，但是裤子是他的，包括腰带，都是我熟悉的。
我浑身打颤，抖抖索索的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仔细的照着车里：车祸现场彻底把我惊到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我的丈夫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车祸，他出车祸了？
我想起了常建波许下的诺言。
更触目惊心的，是仰躺在常建波身子底下的女人，雪白的身体鲜红的血，刺目的对比着。我承认，她的果体很美，带着鲜血的果体很惨烈，很像雪地上开出妖艳鲜红的彼岸花，女子的脸糊满鲜血，脑袋黏黏糊糊，雪白的脑浆混杂在鲜红的血里面，像一碗加了太多辣椒的豆腐脑晃晃荡荡，混混沌沌。身体继续做着迎合的姿态，双ru高挺，鲜血染红了半边乳房，双腿叉开，建波的两瓣大肥屁股挤压在她叉开的双腿上面，手电筒照到了一条窄缝，只隐隐的看到中间的一小蓬黑草张扬着，傲娇的向我示威，告诉我事故发生前它正在干什么，它是多么的快活，建波的像个软叮当似的、我最熟悉不过的物件此刻缩在那蓬黑草旁边，它自己也拥有一蓬黑草，黑草对黑草，很近距离的接触。我没有太多的心思展开想象，我的丈夫和这个女人在我家的车里干什么，很明显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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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6 15:38:22 评论
看得有些惊悚啊 -
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04-17 10:40:58 评论
评论 commando_lee1：旧车有些就是事故车，出了车祸便宜卖掉，有些人捡便宜买了，开着也会出事，这是某些人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听说，便写下来了。李先生别害怕哈，蓁蓁在呢……
“五魁手啊……六六六……八匹马呀……”院子里吆五喝六的声音影响了我的美梦，我从呼兰河里睁开眼睛，热闹的酒桌上，夹杂着说话声通过窗玻璃钻进我的耳膜，似真非真的，也许是喝醉了，舌头发直，但是却有几个字蹦跳着在常家院子上空飞旋，旋进我的耳朵： “建波你跟你媳妇结了婚了就该正儿八经的过日子，别让她整天看些没用的书，书本换不来钱，你俩得赶紧挣钱！”
“庄户人家谁家结婚装一柜子书？建波你这个媳妇太特别，不会是个败家娘们儿吧？”
“不是，额……那个，夏莹莹不光会看书，她也很能干……”常建波为我辩护。
不是……
我有些吃惊，不是因为我喜欢看书才娶我的吗？怎么我一过门就变卦？不会，常家人不会这么做，太出尔反尔了！
争执没有继续下去，酒宴散了，建波回到洞房，见我大睁着俩眼看着他，他吃了一惊：“莹莹你这是咋？”
“你不是连我的书一起娶过来的吗？你不支持我看书了？”有点委屈，我眼窝红红的，仿佛只要常建波一否定，我就会大哭起来，说不定那晚的我会抱着我的书本回到娘家……
我想我做的出来。
“怎么会呢？傻瓜！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支持你，我也是那个唯一支持你的，放心好了！”
跟建波的洞房是我这辈子最甜蜜最幸福的夜晚，但是蜜罐里的角落里藏着淡淡的隐忧。后来隐忧实现了，我为我的疏忽付出了代价。
建波总是虚荣心强，农村出来的孩子，买车买辆国产就好，他却偏偏不，想买辆国外的，我说我只能给你出十万。也不知道他怎么捣鼓的，怀里揣着十万块钱却开回来一辆八成新的别克。
车刚开回来没几天，邻居赵大爷瞅着我家的车一个劲地摇头叹气，嘴里嘟嘟囔囔：“事故车，事故车，不好开呀！怕是要出事……”常建波撇着嘴：“迷信！”
我信了，然后我不止一次的游说常建波：“换辆车吧，哪怕咱开辆几万块的国产，也不要国外的二手车。”
“哧……”常建波鄙夷地看着我，标致的脸和时髦的发型一起嘲笑：“庄户老土的娘们儿，这年代谁还信这个？”然后摇晃着手里的车钥匙，吹着口哨下楼。我听着楼梯一步步下沉，我竭力的趴在窗玻璃上，终于看到了他的紫色休闲裤从楼道里钻出去，来到别克车旁，打开车门，发动机响了，车子熟练地倒了出去，然后一溜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心里空空的，像被摘走了，也许跟着他去了，我狠狠地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你长点记性好不好？”
也许常建波阳气盛，他从来没见过车里会经常坐个女人，但是跟他一起车震的一个胖女人看到过，两个人正兴高采烈地纠缠，女子兴奋的嗷嗷叫，车里生产出一股淫靡的酸气，那是两个人分泌的体液。也许是体液的味道刺激了那个鬼魂，她从前座露出脑袋，一张车祸过后吓人的脸，压扁了的形状，一张薄面饼上抠出几个窟窿，眉眼鼻子便形成了。她的面目狰狞可怕，正闭着眼睛呻吟着风骚放浪的胖女人突然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张鬼魂的脸。
她大家叫一声昏了过去。
常建波正在兴头上，哪里想到身下的女人突然昏迷，他也吓坏了，以为女人要讹他，便快速穿上衣裳从后座女人身上爬下来跑到前座驾驶室驾起车子猛蹿，女子被他剧烈的开车动作震醒了，在后座猛拍车座，嘴里惊恐的大叫：“停车！快停车！我要下去！你这车里有鬼……”
常建波速度慢了下来，回过头嗤笑着：“神经病！哪来的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吧？想讹我点钱就直说……”
“我不要钱，我只要下车，你快停下让我下去！”
这个女人是常建波刚在网上认识的，第一次约出来，互相不了解，又互相提防着对方，没有信任感，常建波之前在车里过足了瘾，便想着甩开她，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你赶紧走吧！
酒店赔钱是意料中的事，确切的说，是常建波意料中的事。你可以是个好厨子，但不一定是个好老板，妥善经营才是饭店生存下去的基本条件，这点常建波基本没有。我高估了我丈夫的能力，浮躁的性格，心理承受力差、以及饭店选址错误，选项错误，高档海鲜不是每个人都吃得起的，还有房租价格偏高等等因素都是饭店失败的原因。还有一点，是我的错，我不是个合格的老板娘，没有丝毫的工作经验，一个在庄稼地里摸爬滚打的女人突然间进了城，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和学习，便接受一家饭店的管理和运营，我想我是错了。
我突然明白，小说和文学确实跟生意毫不搭边，我读了这么多年书简直是废物，没有用处，我必须学习社会经验，从头开始，我又开始买书，再买的是管理方面的，技术方面的，我拼命补课，埋头学习。
至于常建波，我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状态，天天就跟到了世界末日，垂头丧气、愁眉苦脸，他对翻盘毫无心思，只觉得天要塌了，总想着把店面转出去，不干了，他沮丧地说，转出去吧，咱哥哥要钱……转出去……
我知道开店借了建波三个哥哥的资金，他们看我俩把几十万打了水漂，急红了眼，天天在店里蹲着，就俩字：“还钱！”
“建波，”我盯着丈夫阴沉的绿脸，他的脸每天都是绿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咱这个店，除了房租贵点，其它的都可以改变，我想咱整改一下，做青川当地的家常菜，便宜点，我算过了，每天只要十桌，一桌四到六个人，二百块左右，咱就不赔钱，咱再慢慢的递进，努力增加到十一桌、十二桌，好好经营，我们的店会扭转乾坤……”
“别说了！”常建波的怒吼在空荡荡的店里回荡，撞到墙上又弹回来，猛地砸向地面，我的心一阵抖动。
“不干了！转出去！”
一阵压迫感袭来，太恶劣了，指挥他思想的到底是什么？
那场火是怎么燃起来的？到现在我的心还一抽一抽的疼，我不是记仇的人，但是，伤害不是在表层那么简单，已经深入骨髓，对发生一件事的处理和反应往往勾连着一大段过往，常建波家族的生活历史被唤醒，家庭教育的劣根性毫无遮拦的暴露出来，可怜又可悲的是，常家人对于家族遗传的劣根性毫无觉察和认知，还认为一切都是他们做的对。
“烧了！都给她烧了！建波你这个媳妇就是个丧门星，败家娘们儿，克夫！还装什么文雅？文雅能当饭吃？这饭店就是她干黄的，没有她这店就挣钱了！”
我吃惊地流着眼泪，对着突然出现在店里的一大帮人，三个哥哥三个嫂子两个大姑子，一个个横眉立目，怒火中烧，好像随时把我撕碎了填进灶坑。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建波，我亲爱的丈夫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我做不了什么。
只觉得身体被几个女人紧紧地箍住，我浑身疼痛，下一幕的演出让我终生难忘：
我丈夫的哥哥们，从酒店吧台的框架上把我的所有的书籍扯下来，一本又一本，我的书遭受着重创，痛苦的嚎叫，他们把它们集中在空荡荡的酒店大厅中央的地上，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我拼命地挣扎，四个女人的胳膊像钢筋水泥，冰冷无情的看着地上的火焰腾空而起，其中一人掏出打火机……
我的呼兰河、生死场、我的呼啸山庄、简爱、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平凡的世界、家、春、秋……
它们在烈火中挣扎、惨叫、简爱甚至跳起来大哭、孙少平从黑色的煤矿的地底下钻出来，微笑着看着我：“苦难会给你带来崇高感！”
我几百本藏书被付之一炬。
焚书坑儒莫过于此！哥哥们，要不要把我拉出去给我的书陪葬？要不要把我烧了？或者活埋？我哭喊着，嘶哑着嗓子，发出我这辈子最沉重的呐喊：“混蛋，一群混蛋！还我的书！”
店里黑烟弥漫，纸灰的味道钻进鼻子，我的鼻孔里塞满了黑灰，我的藏书死的壮烈死得冤枉，我咬着牙跺着脚，恨极了这群无情无义的人，他们是我丈夫最亲的人，人性在这打了折扣，我的心疼的要滴出血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别烧她的书，别烧了！”常建波看着脸色苍白的我，摇摇欲坠，好像我的生命会随着我的书一起被焚烧，一起消失于无形，或者变成一捧灰。他害怕了，事后他说：“夏莹莹，你变成灰还早呢！”也不知哪来的力量，他撕打着三个哥哥，从灰烬里抢救我的书，他们往里扔，他就往外抢，总归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睁睁我的书变成了灰烬，我无力的垂着脑袋，嘴里只蹦出两个字：“离婚！”
焚书之后没几天，常建波的大哥带着一个人来兑我家的店面，总共转出去的钱正好够还他们三个的债务，然后，他们夹着到手的钱扬长而去！
太恶劣了。
全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书惹的祸，饭店赔钱是我的原因，与常建波没有丝毫关系，常建波是“棵上摘的，”我就是个败家娘们儿，丧门星，我背上背着许多的罪名，在青川市我的屋子里，我不吃不喝，任凭他们兑走了我的饭店，任凭他们取走了所有的钱，那是我欠他们的，谁叫我欠他们呢？欠债还钱，是了，我是错了，我就不该喜欢读书，不该把书柜搬到店里的吧台上，不该制造一个读书的氛围，饭店就是饭店，我还想做书吧么？真是可笑……
说不上的对与错，总之，我坚持着我的原则，离婚提上日程，但是常建波死活不同意，还说咱俩没什么大矛盾，不就是书嘛！你等我挣钱再给你买……
陆陆续续的，常建波利用打工挣的钱给我把书全部买回来，我渐渐地打消了跟他离婚的念头。但是他身上的劣根性却愈发的明显，我再也看不到之前那个上进心强、一脸阳光灿烂笑容的站在棉田里的淳朴的小伙子了，他跟他的哥哥一样，脸上写满了欲望和贪婪，还有人性的泯灭，良知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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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ando_lee1： 2021-04-16 15:42:06 评论
唉也只能一声叹息，能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把书买回来，人都是复杂的多面体 -
野有蔓草蓁蓁生： 2021-04-17 10:42:21 评论
评论 commando_lee1：常建波唯一的不渣……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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