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25载、内讧45天，石榴集团桑春华：这次我不会妥协

2001年，已经相识三年的崔巍和桑春华，带着在山东赚的1000多万元进京创业。

那一年，北京恒基中心1902办公室内，崔巍和桑春华正商量着成立一家公司，一番讨论后，桑崔二人最终将股比定为42%、58%，共同成立了华美地产，主营新房营销代理业务。

2007年，两人正式介入地产开发，创建了总部位于北京的K2地产，踩中通州快速发展的节奏，几年时间里陆续开发了K2百合湾、K2清水湾、通州十里春风等楼盘。2016年，K2地产更名为石榴集团。

创业多年来，桑崔二人虽都参与进公司的经营中，但董事长崔巍在内部经常说，“我说的话都是参考意见，听桑sir的。”

一直到2022年1月30日，桑春华都认为他与崔巍处于“创业甜蜜期”，至少看似如此。直至这天他提出要与崔巍“分家”。

分家谈判戏码演化至今年6月21日，曾在公司内部手握重权的桑春华被拦在了办公楼大门外——他在公司的全部职务均被免去，且无法进入公司办公场所。

40多天过去，两人的矛盾仍无缓解迹象。8月4日一早，桑春华来到位于北京丰台区的石榴中心门口，意料之中，他仍旧被挡在门外。

蓝鲸财经记者在现场看到，桑春华与另外三人进门遇阻后，坐在这栋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大楼旁。不久，有警察到场协调，但截至记者十点半离场，桑春华一行人仍未进入石榴中心楼内。

图片来源：蓝鲸财经摄于石榴中心

一步之遥处，他和崔巍共同“养大”的石榴集团，似近又远。

被“扫地出门”的二股东

6月21日晚上，正是端午假期前夜，桑春华正在北京郊区的家中享受假日宁静，但石榴中心第16层的会议室并不平静。

崔巍将公司人力总监、行政总监、行政中心总经理及2个印章小组成员叫到了这间会议室，后部分人转至印章小组办公室。

一位在场人士如此描述当时的场景，“2名保安守在印章小组办公室门口，办公区内还有多名保安待命。”

“崔巍‘强行’让我们把保险柜打开并盖章，不盖就出不了办公室和公司门。（崔巍的）律师不允许我们看盖章文件，只盖单独的盖章页。（后来）崔巍将印章和文件抢夺过去说他自己盖。”上述人士说。

上述人士所说的“文件”包括对桑春华等人的免职通知，其还表示，崔巍将公章“装进自己的口袋”。

随后，崔巍发布了桑春华等人的《解除劳动关系通知》，将其在石榴集团及下属公司的全部职务免除。

据蓝鲸财经获取的上述“通知”复印件，落款处是是崔巍，并加盖了“石榴置业集团有限公司”的公章。《通知》显示，6月21日中午12点起，桑春华被禁止进入石榴集团及各公司的所有办公场所，全部工作权限也被停止。崔巍给出的理由是，桑春华在石榴集团存在严重违法、违纪行为。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和《劳动合同法》有关规定。

同时，崔巍还向全体员工发布了一则“通知”，称桑春华因个人原因离职，李广田、丁庆蔚、杨玉风这三名员工也离职并被禁止进入石榴置业，工作权限被停止。

李广田是石榴集团沪浙区域总裁，丁庆蔚是石榴集团江苏区域总裁，杨玉风则是石榴集团江苏区域总裁助理，同时是桑春华的助理。

而这一连串事，当事人桑春华向媒体表示，他直到21日晚上24时左右才得知。次日凌晨2点，其赶回公司后，被董事会人员告知，崔巍答应将在上午10时与其谈“分家”。

不过，这场将在次日10点开始的“分家”谈话并未如约开始，“我也是对崔巍心存侥幸，错过了第一时间报警的机会。”桑春华回忆道。

那天起，他已经无法再踏入石榴中心。

据桑春华说，不仅仅是集团总部的公章被崔巍拿走，全国所有项目公司的300多个公章也被集中放置在了重新购买的保险柜，保险柜则位于崔巍个人办公室中，“也不管公司的运营效率。”

出现桑春华所谓“社会闲散人员”的地方也不仅仅是集团总部，他说，“沪浙区域总部上海、江苏区域总部扬州、京西北区域总部保定分别约有二三十个社会闲散人员闯入公司。”

桑春华称被跟踪

桑春华百思不得其解，他与崔巍二人之间的“分家”为何演变成如此激烈的冲突。

就在他被“扫地出门”的前一天，6月20日，石榴集团还拿到了一笔“救命钱”，50亿元贷款全部放款完成。这在当前房企融资难题仍未解决的背景下，来之不易，对石榴而言也是一个重大好消息。这50亿元是石榴在上海一笔贷款的替代贷款，需要桑春华夫妇、崔巍夫妇共同进行担保。

第二天，身在北京郊区、为这笔贷款作了担保的桑春华被免除所有公司职务并被挡在公司大门之外。

经人提醒，桑春华开始怀疑自己被跟踪了，起初他并未过多在意，直到6月25日，他的司机在车上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跟踪器。

桑春华选择了报警。

蓝鲸财经获取的一份“受案回执”复印件显示，桑春华于6月25日于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王四营派出所报案称“被侵犯隐私”。同时，公安局朝阳分局出具的《证据保全决定书》及《证据保全清单》显示，对一个黑色定位器予以查封30日（6月29日至7月29日）。

6月21日出现在北京石榴中心、上海、保定等城市总部的“保安”也让他觉得奇怪，“当天北京来了三四十个保安，上海、保定等城市总部的保安早在4月份就进场了，据我了解（这些人）4月份就开始在相应的城市住着。”

将这一系列事件按时间顺序串联起来后，桑春华感到惊恐。

图源：蓝鲸财经

另一边，在双方冲突爆发后的40多天里，崔巍虽未对外发声，但进行了一系列企业层面的行动，桑春华担任法人的多家项目公司出现法人变更，由崔巍接任。

而在这些时日，冲突双方的沟通并不顺利，据桑春华介绍，桑崔二人只进行了2次线上谈判，“我多次试图跟崔巍直接对话、谈判，崔巍视而不见。”

蓝鲸财经向石榴集团方面询问“两位股东争执”相关细节，并未获得回应。

“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桑春华与崔巍相识于1998年，在合作创业的前12年里一路高歌猛进。

转折点发生在2012年。在这一年，K2地产在北京实现百亿销售，在当时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但对于两位创始人来说，分歧也由此开始。

在这一年，桑春华提出希望能够建立起公司运营的一系列规范规章制度，由于大股东拥有一票决定权，因此也希望对大股东的行为或对公司有重大伤害的行为进行约束，但是最终这些规章制度并未出台。与此同时，桑春华也首次提出上市的想法，同样未被采纳。

很快，随着K2地产走出北京、开始全国化布局，两人对公司治理、未来规划等分歧越来越大。石榴集团一位离职员工告诉蓝鲸财经，在投资决策上，两人最大的分歧在于，桑春华更倾向于拿销售型住宅地块，而崔巍则更青睐重资产自持项目。

在桑春华看来，投资上海商办项目、举牌首钢股份，是两人分歧较大的代表事件。

2013年，K2地产开始对外扩张至长三角等地，当年，以46亿元、溢价率57%摘得上海地王，让其一战成名，该地块也就是后来的城市综合体项目上海长宁国际广场。不过，在桑春华看来，高价拿下如此重资产的自持项目是一个错误，“上海项目投资100多亿，现在看损失好几十亿、甚至上百亿。”

2016年，K2地产更名为石榴集团，彼时，正处在全国化快速扩张期的石榴集团曾发行50亿元债券，不过，这50亿元最终并没有用于公司业务发展，而是被拿去炒股，即举牌首钢股份。“这是崔总做出的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桑春华表示，据内部统计，从2016年开始到今天为止，不算自有资金成本，大概赔了60亿元。

桑春华说，在公司内部，销售型项目往往是比较容易决策的，先由区域公司上会，然后由公司内部的投委会决策，是具有体系化的。但是其他一些商办项目，在做投资决策时，就会“非常痛苦”。

桑春华透露，比如北京孙河项目，是2017年拿的地，但至今还没有开发。也有当时买错了，之后再亏损卖给他人的地。

“最好时候的年销售额大概400亿，但这几年赔了200 多亿，都是因为这种事情。”桑春华说，这也说明公司在治理层面有大的问题，在投资决策上大股东有没有一票决定权，在这方面一直是有分歧的。

2021年5月，石榴集团在港交所递交IPO招股书，“当时想着通过上市也能找到解决问题的路径，上市后如果想退出，卖股票就完了”。但半年之后，招股书失效。

上市愿望破灭之后，桑春华正式提出“分家”。2022年1月30日，桑春华首次将分家的事情摆上了台面。

按照桑春华的计划，分家是“挺简单的事情”，两人分别持股58%和42%，公司的净值假设有200亿元，那么根据资产负债和正在做的或没拿地的项目，进行估值后分配即可。

不过，崔巍提出的“分家”要求是，自己的股权需要溢价30%，那么两人的持股比例就变成75.4%和24.6%。按照这样的股权比例进行分家，桑春华表示“完全无法接受。”

除此之外，崔巍还提出将石榴集团留给自己，但在桑春华眼里，石榴集团品牌是有商誉的，价值10亿，至少要有个说法，而不是“白”给。

在这一过程中，两人进行了多次沟通谈判，包括寻找中间人调和，但最终也未达成一致，直到今年6月21日发生的这一幕。

失速中的石榴集团

“在2022年1月30日之前，我们之间即便有分歧，也不会公开表现出来，严格意义上来说，关系都还算‘甜蜜’。”桑春华如是说。

“甜蜜期”的石榴集团，实现了环渤海、长三角、大湾区及成渝等核心经济圈的全国化布局。根据石榴集团官网的陈述，在北京、上海、天津、南京、苏州、扬州、宁波、温州、珠海、成都等30余个城市，开发了逾90个精品项目，涵盖春江系、府系、院系等三个中高端住宅产品系以及一线城市综合体。

“在这样的行业形势下，石榴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据桑春华透露，今年上半年，石榴是为数不多的尚在盈利的房企。

然而，两大股东的纷争，对石榴集团的经营已经产生重大影响。

“如今公司处在瘫痪中，银行在挤兑，员工在恐慌，供应商在起诉冻结账户，销售端也出现了很大问题。”桑春华说。“（崔巍）把全国各个区域的300多个公章全部集中到自己手里，对公司的运营效率是非常大的伤害。”

“这么搞下去，石榴不会红了，真的黄了。”桑春华表示，希望崔巍能为了员工、为了合作伙伴、为了社会责任，回到法治的轨道上来，立刻恢复有效的公司治理。

为此，8月2日，石榴集团监事会主席和监事向崔巍发出一封《关于督促崔巍先生立即纠正损害公司利益行为的函》，里面罗列了三点问题：认为解除桑春华的全部职务，违反了《劳动合同法》；认为崔巍组织社会人员控制公司及其股东、下属子公司、营业执照等经营材料，违反了《公司法》和《公司章程》；认为崔巍在公司会议上指称桑春华存在严重违法危机行为，构成了名誉的贬损。

蓝鲸财经注意到，或因公司公章目前在崔巍手中，上述监事会人员发送的函件并未加盖公章。且石榴集团监事会共有3名成员，其中1名成员并未出现在函件落款处。

此外，桑春华表示他发现崔巍在过去工作时间有职务侵占、挪用资金、行贿等犯罪行为的嫌疑，正在整理证据，如果属实，拟7日内向有关部门报案。

“这次我不想再妥协，不想再让步，也不想再为他买单。”桑春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