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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怕一种人,比我更有钱的人”

 1 year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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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怕一种人,比我更有钱的人”

打败资本的,是更庞大的资本,还是更宏大的命运?

德州扑克和投资很像吗?周末结束和朋友的牌局后,我忍不住想到这个问题。回忆起最后一手牌,我过早曝露了志在必得的心情,对手沉思,食指和无名指间不停翻叠着筹码,终于在倒计时里弃牌,不再跟注。我扼腕,明明可以赢更多。这种悔意令神经突突跳。

接受后悔,这是成功的投资人和扑克手的共同点,《华尔街日报》在题为“投资人可以从最好的扑克手那里学到什么”的文章里如是说。文章还指出,德州和投资一样,最重要的是运气;你记忆那些已知信息,也推测未知信息;好的扑克手可以感受到对方在虚张声势,正如VC也总强调看人;然而当你每一步都做对了,却可能迎来败局……

不久后,我和齐柯(化名)、Oswald两位资深德州玩家聊了聊,恰巧他们也都做投资。齐柯在牌桌上相信人定胜天,他同样在风险投资里也秉持着纪律和原则。Oswald并不那样试图掌控结果,他在牌局和投资中都感受过,运气对于结果的重要性。从而我发现德州和投资更本质的关联是——对于命运的难以掌控。

齐柯,前banker,Web 3.0基金founder。玩牌至今,以年为单位的话,他没有一年亏损过。在德州这个极具不确定性的输赢游戏中,他追求掌控感,掌控情绪、底池、bankroll,似乎一切皆可掌控。笃定的他扬言:“德州要是水平高,你的胜率大概会在70%。” 我问他:“你最怕什么样的对手?” 他说:“我只怕比我更有钱的人。”

Oswald,常驻香港的banker,喜欢在casino遇到陌生对手,也爱在锦标赛和不同风格的选手切磋。曾因为入池率过高而被熟悉的牌友喊他“anycall”, 而他正在试着更控制自己,不断复盘,避免那些经典错误。他庆幸自己曾经为公司避过了一笔差点损失4000万美元的投资陷阱。他的总结陈词是:“德州何止跟投资很像,跟人生也很像。”

正如伍迪·艾伦在《赛末点》开篇点明的那样——那些说“本事好不如运气好”的人才看透了生活的本质。网球比赛有种情形叫“擦网”,运气好,过网了你就赢;没过网,你就输了。同样,在德州和投资中,运气的作用往往也不容小觑。在筹码、资本不断往复的游戏中,最难一刻,就是幸运离场的那一刻。

“打牌,我只怕比我更有钱的人”

齐柯打德州快十年了。北京夏末的午后,室外咖啡馆,他甫一坐定,啪的一声把一个小木盒放在了桌上。旋即,齐柯从雪松木盒里抽出了一支叶脉纤细的雪茄,咔嚓剪掉茄帽,兀自抽了起来。他说话跟动作一样利落,语气不无遗憾:“疫情三年,都没存货了。” 浓雾像游霞般聚散,在氤氲的空气里齐柯分享了一番对于德州与投资的高见。

当我打德州时,追求的是未知的乐趣和情绪的跌宕。但齐柯不是,他在牌局中几乎没有情绪:“打牌第一就是要情绪稳定,我把它当成一个能掌控的东西,这种感觉很好。” 

正如他做早期投资,同样为了寻求掌控感和参与感。在创办的Web 3.0基金中,齐柯和他的合伙人很互补,“他不出门我不回家,我偏向于做孵化,他偏向于做研究。” 有孵化能力就意味着你能深度参与这个项目,Web 3.0领域,投资人需要花很多精力去帮助大家,才可能投到好项目,你的口碑才会好。

管理,是他口中频率最高的词。德州扑克部分基于科学的数理统计和对于对手的性格判断,在齐柯的经验里,打德州不仅要管理情绪,最重要的是管理底池(成牌过程中所有的下注)和bankroll(玩家投入到牌局中的所有资金)。

德州玩家里有句话很经典,当你到了一个大底池的时候,首要目的是拿下底池;当它是个小底池时,你要尽量避免把更多的钱投入到里面去。齐柯把这类比于投资,比如你投了一个垃圾项目,有了沉没成本,你要把它扶起来,第二次、第三次再投,但你可能就越亏越多。当它是个小底池的时候,你要避免把更多的钱投入进去。当它是一个大底池的时候,你的钱相对于底池来说已经变得比较少了,这个时候你要做的是把这个底池给收下来。

同样,对自己的bankroll也要有清晰的认知。齐柯抿了口茶继续道:“如果你把打牌当赌博,那么你就要去打今晚能让你倾家荡产或一夜暴富的牌。如果你把打牌当长期制胜的饭碗,那么你就要去打你永远支付得起的牌。” 用他的眼光来看,今年五六月份,曾在crypto领域呼风唤雨的知名投资机构Celsius、Three Arrows爆仓破产,相当于他们没有管理好自己的bankroll,下了自己支付不起的注。

这般十年如一日地遵守自己那套打牌纪律,我好奇他到底能赢多少?齐柯神秘地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原来是他的盈利曲线,线条略有浮动,盈利可观而稳当。他说自己绝不恋战,几乎没有回撤,在最认真的牌局里入池率约25%。但他多半是赢钱第二多的人,因为不想把局打散。听起来,他完美规避了一切赌徒的弱点,从而进化成了吞钱机器,还是长期主义的那种。

“那你最怕什么样的对手?” 我问。

“我只怕比我更有钱的人。” 原来他也怕筹码永续的玩家。

“你有没有过在牌桌上心情紧绷到极限的一刻?”

“会不会作为口供被逮起来?”

“可以帮你匿名。”

齐柯略一沉思,还是说没有,毕竟往日每局必复盘的他很难在牌桌上失去理性。不过,他讲了牌桌上常见的几种人。最早回国时,他在投行做sourcing,banker、VC朋友都不少,之后又和crypto的人打交道。

快人快语的他说,打牌水平最高的是传统金融的人(银行、保险、券商),他们没有过多的社交和娱乐,花比较多时间在上面研究总结。传统VC的人水平非常之低下,全是留洋回来的,他们还要时间去约会、喝酒。crypto是草根经济,为什么他们打牌也好?因为够aggressive够greedy。还有为了陪投资人打牌的创业者,不赢不输最好,总体他们赌性比较大。

“赌性大在牌桌上是优势吗?”

“赌性大绝不是优势,我最不喜欢的player是永远打着自己支付不起的牌,然后输了就耍赖。”

“作为投资人,你们会通过观察创业者的牌品来决策吗?” 我追问。

“我并不会通过你打得好不好来判断一个人。但如果你这个startup先要融500万美元,你今晚敢去打100万,我不会给你投钱,这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行为。你去打输赢1万美元的,我不在乎,在你正常收入范围内,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

雪茄燃了一大半,齐柯说近来自己也很少玩牌了。想扩大基金规模的他,那时正要前往Web 3.0热潮涌动的新加坡。想来他顺便可以补一补存货了。

“德州何止跟投资很像,跟人生也很像”

采访Oswald之前,他先给我发来了一张手绘的象限图——横坐标两端写着松和紧,竖坐标上下写着凶和实。他认为,这张图比较全面地归纳了各种德州选手的风格。他用的是“选手”这个词,有种把牌局当比赛来打的严谨态度,Oswald的确也打德州扑克的锦标赛。

将他的特斯拉在香港的街边停稳后,阳光洒进电车,Oswald在工作日穿得够smart casual,深灰T恤、玳瑁色镜框。再看以他之前每周一两场德州的频率,大概工作、生活相对平衡。Oswald在视频里用广东口音说:“我们之前周末有闲就会组局,跟老人家打麻将一样的朋友局,赢家请客,有来有往。”

继而,他开始给我解释这四个象限的含义。松凶是一个极端,什么手牌都能Call(跟进)甚至经常Reraise回来(别人加注以后回过来再加注),即使手牌组合牌力一般都时常表现得很侵略性,经常连续下注,不停“操作“。他们牌局里有个靠德扑谋生的ABC朋友就是松凶风格,他偏向通过持续且超池的下注把对方打跑。但当撞到对方强手牌,或者大家互相了解,偏专业的老手读到了你的风格以后,他就可能输惨。紧实是另一种极端,他不拿AA\KK\AK\AT等强牌组合,弃牌率偏高,面对这种选手你往往可以通过持续下注等高压式打法去抢下底池。更多的玩家实际上在这象限的中间分布了。

朋友一度管Oswald叫“anycall”,即保持高入池率,每局牌至少都进去看翻后,偏向于松凶风格。当然,他也深知这种打法的弱点及负EV(期望值)属性,按概率学来说,把时间拉长,你的收益率一定是负的。但是,fold(不跟)太早,说不定就错过了翻后的暗三条、天顺等大牌组合,为了避免这种fomo心态,我也多倾向于看牌。

有趣的是,Oswald第一次正式打德州是在澳门的永利,他一坐下就发现这比别的游戏好玩太多了。如今他也仍然喜欢在casino跟陌生人打牌。曾经最紧张的一刻,Oswald在场上拿了第二大的牌,推了将近数万港币,面对超过6位数的底池,对家想了大概半小时,最后在Supervisor的倒计时里弃牌了。Oswald事后猜想,对方想那么久,肯定不是最大的牌,他已经是第二大的牌,很后悔没拿下这一局。

因此,德州往往呈现为对家之间的心理战。Oswald认为,高明的选手拿到好牌时,会把value尽量拿到极致,拿到差牌时,往往可以更早走掉。这个游戏玩的就是信息不对称,你看不到我的底牌,你不知道我这次用什么打法,你只能靠能获得的信息去猜我的打法,而这些信息可能是对手迷惑你的,比如他摸鼻子或起身喝水,也许是他紧张或故作轻松的表现。

齐柯也说过,你要去线性地分析对手的行为,打牌本身就是讲故事,从开局到最后,他在讲一个我强或我弱的故事,但牌在变,很多人的故事逻辑并不完整,这时候就有破绽,那你就要看他是强的时候装弱势,还是弱势装强势。如果对方是个完整的强的逻辑,你就要选择弃牌。同样地,齐柯做早期投资基本跟账面无关,而划时代、有突破性的产品也极少数,因此他们投的portfolio看的多半就是团队背景,看对方的违约成本和做事的决心、能力。

“即使有这么多方法论,但会不会你每一步都做对了,最后还是输了,或者你都做错了,却赢了?” 我问Oswald。

“很对,即使你每一步的打法都跟着你的纪律在做,但人家早就拿到了好牌,翻出来他大过你一样没办法。不过靠运气赢回来的钱,时间拉长,就会靠实力把它输回去,这点跟投资一样。” Oswald说。

他想起自己曾经差点把一笔4000万美元的投资打水漂。那就是个看起来每一个环节都没问题的项目,公司在第一轮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进去,后来他和团队去上海见管理层,公司办公所在地不在传统CBD而是在一个老破小建筑里,这让他感到异样,于是就长了个心眼,想要停一停。结果停了两个月就出现了该主体恶意违约的消息。Oscar如今还心有余悸,管理层专业又亲切,每个环节都顺,最后是个陷阱。

在总结德州和投资的相像之处时,Oswald表示,你要有胆量,有纪律,有好奇心、观察力、记忆力。第一,不要恋战,见好就收。时间拉长来看,如果你的打法是错的,你只会越输越多。如果你发现自己的打法不正宗但却晚赚了钱,就应该赶紧跑。第二,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要反思和复盘。第三,有敬畏心理,最近我一直告诉自己你要学会控制,记忆中输得很“鱼“的那几把都是因为我没有去控池,最后导致我被套池了,沉默成本已经太大,走不掉了……

说着说着,他笑笑:“德州何止跟投资很像,跟人生也很像,对不对?” 

后记:最难一刻,幸运离场

我在看毛尖的影评集《夜短梦长》时,有一篇写银幕牌局,她说,总觉得赌桌上的人,属于人的比较级,如果不是最高级的话。因为他们在牌桌上,那么凝重地思考该出哪一张,和平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正因为赌局往往可以将人的神经引向极限状态,因此这时候需要纪律和原则把你拉回理性状态。

齐柯就是将自我纪律践行到底的人,试图以此来冲淡运气在牌局中的作用。而那种纪律也确实和VC投资的准则很像。比如,齐柯说自己永远不是牌桌上赢钱最多的人,通常是赢钱第二多的人,不然这局就打散了。这让我想起之前采访林欣禾时,谈到DCM执行退出有什么准则,他说过相似的话:“你卖给人家的时候要考虑对方是不是有赚钱的机会,就像玩扑克牌,你永远是赢家的话,没人跟你玩。” 

再来,齐柯很在乎复盘和总结。他最早开始打牌的几年,每次都会把牌局上最精彩的几手牌做个分析,写下几百字,写完就在潜意识中形成了一些东西,进步很快。转到投资也一样,齐柯想的也不是今年非要投出个独角兽,而是怎么长期去做一个基金的管理,这时就需要把很多东西标准化。如果我们看段永平语录、李录的演讲、张磊的《价值》,这些投资人也都在做一样的事,试图把投资经验标准化,来抵抗市场的不确定性。

更为现实的是,尽管你足够专业,但能战胜技术的,永远还是更多的筹码。就像齐柯说的,他只怕比他更有钱的对手。这在抢热门项目时,很多投资机构应该深有感触,打败资本的,只能是更大的资本。

当然,就算遵守了所有原则,打牌和投资一样,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冒险精神仍会统领理性前往疯狂的边缘试探。结果如何,有时仰仗的是玄妙的运气。

采访单伟建时,他告诉我,投资成功与否最起码有50%来自于运气,任何人要做投资,能做的只有多学习、积累经验以提高判断力,加上勤奋,剩下的运气无法掌控,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因此,打牌和投资,到最后都不可避免地透出一股宿命感的味道。

据说巴菲特的书架上有一本翻烂了的《股票作手回忆录》,这本书讲的是操盘手杰西·利弗莫尔跌宕起伏的投资生涯,由于在大崩盘之前预见性地大量做空,利弗莫尔的身家在1929年达到巅峰。然而,再没有人比他更大起大落,利弗莫尔几度破产,财富不断聚散,他最终在63岁举枪自尽。在书里,你可以明确感觉到他只是用钱在股市里验证自己的判断、方法是否正确,就像一个再也离不开赌桌的赌徒一样。利弗莫尔的命运是浮浮沉沉,东山再起甚至对他来说是种成瘾的刺激,然而命途的重点却是,某次他沉下去后再也没有浮起来。

感慨利弗莫尔的命运时,不妨借用凯恩斯的句式来作结——长期来看,没有人会是赢家,如果无法及时离场的话,投资和打牌都一样。(文/竺晶莹,来源/投中网)

头图来源:电影《华尔街之狼》剧照

网站编辑: 郭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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