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逼宫”长视频

　　撰文/何畅

　　编辑/董雨晴

　　长、短视频“握手言和”又迎来了新的进展。

　　7月19日，爱奇艺和抖音集团宣布达成合作，前者向后者授权其内容资产中拥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内容，后者旗下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等平台用户均可对这些作品进行二次创作。不过，具体授权包括哪些范畴的作品，以及以何种权益授权，二者均未给更进一步的解释。

　　这已经不是长短视频平台在影视作品二次创作方面的首次“牵手”，就在上个月，快手与乐视视频就乐视独家自制内容达成二次创作的相关授权合作。再往前追溯，四个月前，抖音拿下了搜狐视频全部自制影视作品和综艺节目的二次创作相关授权——这也是长短视频平台在二次创作内容版权合作的首次试水。

　　去年6月，以“侵权”之名，“优爱腾”三家长视频平台掌门人向短视频平台开战，腾讯视频甚至就此抛出了“猪食论”。一年时间过去，长短视频的关系开始发生变化，接连出现“握手言和”的局面。

　　尤其是当位列长视频“三巨头”之一的爱奇艺迈出“向前一步”后，外界不免将目光投向腾讯视频和优酷，对其是否跟进抱有一定期待。就在抖音宣布合作的同一时间，有消息称快手也在接洽腾讯视频谈判授权合作，但很快，腾讯视频方面就出面辟谣，表示此为谣言。

　　有业内人士向《财经天下》周刊透露，在具体合作的推进上，一些短视频平台的确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曾多次表达希望与长视频建立合作关系。“从抖音、快手的角度，其实非常希望这个事情可以合规化。”一位行业内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相比之下，长视频平台的考量似乎更多。不过，万事开头难，从彼此对抗到相互拥抱，短视频平台将橄榄枝送至长视频平台手中，也终于找到了二次创作版权问题这一心病的解药。

　　抖音宣合作，腾讯忙辟谣

　　7月19日上午，抖音与爱奇艺合作的消息突然发出。

　　根据协议，爱奇艺将向抖音集团授权其内容资产中拥有信息网络传播权及转授权的长视频内容，包括“迷雾剧场”在内的诸多剧集，用于短视频创作。也就是说，基于双方在解说、混剪、拆条等二次创作形态上的具体约定，抖音集团旗下抖音、西瓜视频、今日头条等平台用户均可对前述作品进行二次创作。

　　消息一出，迅速登上微博热搜，在相关内容的评论区，用户留言分成了若干派系，有称赞爱奇艺格局足够大的，有催促腾讯视频和优酷尽快行动的，也有人庆幸影视内容二次创作有了一条活路:“总算不怕被下架了。”

　　爱奇艺创始人、CEO龚宇将此次合作形容为“双方在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探索合作双赢上迈出的重要一步”，具有里程碑意义。而无论是他，还是抖音集团CEO张楠，都相信这意味着多方共赢，不同的是，前者眼中的共赢属于“平台、创作者和用户”，对后者而言则是“创作者、版权方和用户”。

　　多位业内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抖音是在上市前夕寻求更多合规化”，一位从业人士称，“侵权，尤其是和大公司产生这种版权纠纷的局面，抖音并不想看到。”

　　为此，抖音先后与多个视频平台进行沟通，在与爱奇艺达成合作前，业内有消息称，抖音还曾希望与优酷达成合作，但并未落实。“抖音更早之前其实还找过剧集公司，希望能从这边合作，但最后发现，大部分版权都在平台那里。”一位剧集公司从业者告诉《财经天下》周刊。

　　但对于合作，长视频平台一直有所抗拒，关键在于其大手笔投入版权采购与内容自制，反为他人做了嫁衣。过去多年，短视频平台流量节节走高，长视频平台却面临着增长困境。“能看到长视频平台有一段时间有点躺平了，确实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模式问题，同时短视频一方给出的权益也不够好。”一位长视频平台从业者表示。

　　然而，冲突与摩擦并非解决问题的有效路径，从创作者和用户的角度来说，二次创作视频的下架直接伤害了他们的创作热情和使用体验；于长视频平台而言，其过程也意味着巨大的人力、物力成本，堪称一场无休止的多点战争。

　　因而这一次，爱奇艺没有拒绝抖音递来的橄榄枝。尽管合作声明中未谈及更多细节，但爱奇艺方面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双方就单条二创短视频对正片内容的引用时长做了约定；合作明确约定由双方官方运营账号和爱奇艺授权运营的创作者账号对授权内容进行拆条传播；用户在抖音观看上述视频时也可选择到爱奇艺观看对应的长视频内容。作为参考，此前抖音与搜狐视频的合作中，对剪辑、编排或改编方面的引用时长限定在5分钟之内。

　　有意思的是，在双方宣布后不久，出现了“腾讯视频与快手将达成长视频二次创作战略合作”的报道，其中提到该合作接近达成，预计很快会宣布。对此，腾讯视频火速辟谣，称之为“不实报道”，“特此声明此消息为谣言”。也从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腾讯视频当下的态度。

　　另有知情人士分析，从实际操作上看，二次创作版权授权与否，对创作者“搬运”内容的影响不大，“该用的还是会用”。加上授权费用不高，所谓给长视频创造收益的说法也不太现实。来自短视频平台、剧集制作方、长视频平台方的多位人士认为，合作真正的作用在于多了一层合规和安全的保障。更重要的是，抖音希望借与爱奇艺的联合，撬动包括腾讯视频和优酷在内、更多长视频平台的合作机会。

　　漫长的战争

　　在激烈的流量争夺战中，长短视频平台的关系一直相对紧张，不满在2021年全面爆发，甚至出现了太多剑拔弩张的时刻。

　　2021年4月，第21个世界知识产权保护日前夕，70余家影视传媒单位，腾讯视频、优酷、爱奇艺、芒果TV等长视频平台，以及超500位艺人发布联合声明，反对网络短视频侵权，呼吁短视频平台与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尊重原创、保护版权，未经授权不得对相关影视作品实施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行为。尽管如此，5月底《老友记重聚特辑》上线后，几小时内就出现了大量侵权盗版视频，长视频平台不得不再次发布联合声明加以谴责。

　　随后，在成都举办的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优爱腾”三家长视频平台的掌门人纷纷大吐苦水，集体向短视频“开炮”。优酷总裁樊路远感慨B站是“大哥”，希望其“能一直把原创的短视频当成自己主要的发展目标”；龚宇称未经授权的二次创作相当于“软盗版”，让行业丧失了公平性；最后上台的腾讯副总裁孙忠怀更为犀利，直言短视频是“反智、低俗的娱乐消费品”，其所谓“部分低智洗脑短视频像猪食”的言论，不仅引发了广泛热议，也直接导致字节跳动发布长文历数近年来被屏蔽、封禁等遭遇，回应抨击。一时之间，火药味更浓了。

　　平台打架，最为忐忑的莫过于栖居其中的创作者。彼时，有影视吐槽向UP主告诉《财经天下》周刊，站在剧集制作方和平台方的角度，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他们提出的种种诉求。然而，按照当前的公开信息，二次创作被指为“侵权行为”，却始终没能获得更为详细的界定范围。例如，混剪、吐槽、解说类视频使用原片视频、音频不得超过怎样的时长范围？在缺乏清晰规定的情况下，创作者很难明确知晓维权的界限在哪里。

　　于是，一边尽量小心谨慎地选取和使用素材、一边为随时可能出现的下架做好心理准备并存档似乎成为了很多创作者的日常。

　　尤其是侵权被诉案例在前，风险倍增。长短视频平台之间的版权战争日趋白热化。近几年来，“优爱腾”三家平台均有针对抖音、B站等平台内容侵权的诉讼请求，涉及《斗罗大陆》《有翡》《扫黑风暴》《玉楼春》等多部作品。上海汉盛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李旻分析，影视内容二次创作存在被认定为侵犯信息网络传播权的可能，当下法律上对于使用时长尚无明确限定，故而主要考虑因素在于是否借此获利。

　　当然，这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2021年12月发布的《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2021）》就划定了21种禁止出现的网络短视频内容类型，其中第二十一条特别指出，不得未经授权自行剪切、改编电影、电视剧、网络影视剧等各类视听节目及片段。

　　还没到真正和解的时候

　　在影视从业者看来，长短视频的合作终究要迈入合规化的一天。

　　2022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北京电视艺术家协会副主席刘家成提交了《关于加大短视频侵权惩治力度和创新授权机制的提案》。他建议，在“先授权后使用”的基本原则下建立短视频二次创作的授权机制——这样不仅维护了权利人的合法权益，也满足了短视频创作者灵活使用内容的需要。

　　一位影视解说向创作者认为，解说和剪辑不等同于直接搬运正片，由于加入了创作者本人的理解和感悟，它们往往代表了对作品的认可或批评，将在一定程度上吸引用户前往长视频平台观看。一位剧集公司从业者也表示，“如果解说本身做的很精彩，很吸引人，是好事情，但就怕那种AI生成的短视频，几分钟就把一整集剧的精髓剧透完了，后者可能是一集几百万的成本，这搁谁能接受？”

　　另一方面，当下双方难以达成合作的一个症结在于，“旧有的商业模式里，二创吃的是流量补贴，掏钱的是短视频平台，但损伤的是长视频平台的版权权益。”一位剧集从业者认为。“这种模式长视频平台是很吃亏的，未来的合作模式一定要考虑到长视频的收益问题，这也不是光让短视频获得一次版权授权就能解决的。”

　　不过，今年3月，在宣布与搜狐达成二次创作相关授权合作时，抖音方面曾提到，未来双方将在新剧宣传推广上，继续开展创意营销或视频征集等合作。而快手也在与乐视视频合作的声明末尾强调，今年春节期间，乐视视频为快手用户提供大量影视内容，相关合作剧集日播放量最高实现了3-5倍增长。

　　按照龚宇的说法，“合作有助于优化网络视频行业生态，拓宽合作渠道，创造更多价值”，在这个过程中，短视频平台的素材使用行为得到合理化，拥有了一道“免诉金牌”。

　　2022年2月10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印发《“十四五”中国电视剧发展规划》，称应当强化电视剧领域知识产权全链条保护，增强全行业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的意识。一个月后，在与搜狐的合作声明中，抖音表达了对推动和更多版权方，尤其是“拥有众多独家版权资源的长视频平台”达成合作的希望。

　　但不管怎么说，想要推进更加成熟的合作模式的前提，是先建立合作关系。

　　在这一次的合作中，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变成了第一梯队中的爱奇艺，对于行业发展来说具有一定的推动意义，但这大概也只是抖音的阶段性目标，在短视频二次创作授权机制这条必经之路上，集齐所有长视频平台才是最保险也最理想化的结局。但在商言商，想要真正达成和解，抖音恐怕还需要拿出更具有诱惑力的商业收益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