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斋饭是师父招的标

文/六神磊磊
一看过《西游记》里都知道，取经团队吃饭，负责化缘的是孙悟空。结果有一天出事了，饭拿回来，可怜的小白龙给吃拉肚子了，上吐下泻。二十八宿来过问，孙悟空没绷住，哭了：这饭是师父招的标。师父选定的那一家，只能到高老庄去化缘。这样的事，最近现实中也出现了一起。在新乡封丘县赵岗镇戚城中学，吃了“营养午餐”后，30多名学生出现呕吐、拉肚子，还有两人进了医院。面对采访镜头，校长哭了起来，自责，委屈。家长守住校门，不让送餐公司再来送饭。校长说饭眼下还不能不送，这饭是教育局正规招的标。县教育局是师父。师父为大，会念咒。二今天上午开始，后台就有人问这事怎么看。毫无疑问首先当然是祈祷孩子早日康复，早早出院。其次，这事儿还要先鼓励一下河南的媒体。有人说你读金庸读疯了吧，怎么还鼓励河南了？不是河南地盘上的事儿吗？然而这事是河南的电视节目报出来的，等于河南自己揭了个自己的短。本来可以不让报出来的，节目可以不让播的。如果不播，你我也不会知道。我们不会知道“区区”几十个孩子拉肚子的“小事”，不会看到一个乡镇中学校长的复杂的眼泪，我一个读金庸的小号也不会在这里讨论千里之外的一顿学生午餐。从这个意义上说，自己揭短的，其实要鼓励。否则以后就会谁揭短谁尴尬了。对校领导和当地招标的“师父”来说，没新闻比有新闻好。但是对你我多数人来讲，只要不是你昏头了，分得清是非，就应该明白一个地方有新闻比没新闻好。三这个事里，最耐人寻味的就是乡镇中学校长的一句话：教育局通过正规的程序招的标。小白龙躺在医院里呢，但师父的化缘招标却又是正规的。可想而知孙猴子非常尴尬。什么都是正规的，偏偏饭不是正规的。师父说我是正规招标的，做饭的高老庄说我是正规做饭的，猴子支支吾吾流着泪，隐含意思其实也是我是正规化缘的。大家都正规，谁不正规？难道是吃饭的孩子不正规？一些地方基层，这样的“正规”招投标也是绝不鲜见的。往往是师父和高老庄早就达成一致了：这取经团队的饭，就由你们做了，我看好你们！然后再找李老庄、陈老庄、宋老庄一起当群演，来投标。特别正规。翌日菩萨来查，一定要记得说咱们是正规的！菩萨给每天二十块一个龙的饭钱，本来小白龙满满能吃好的。可是师父搞不好就拿走五块钱，叫“正规钱”；李老庄、陈老庄拿走两块钱，叫“群演费”。高老庄再拿走六块钱，饭还不自己做，交给高小庄做；高小庄到手就只剩四块钱了，还要买菜、买米、买油、做饭、雇人、雇车，自己总还要赚两块钱吧，于是小白龙吃到嘴里就只剩两块钱。两块钱的“营养午餐”。当然没说这一定是当事学校，只是质疑。可以合理的质疑对吧。四看了新闻就知道，这些孩子们吃得差。卫生隐患等都先不说了，就看菜谱，学生们都吃了些什么？米饭，豆腐，还有一点烩菜。生长期间的孩子，就吃这样的东西。蛋奶不见。我以前当记者的时候采访，一些贫困山区的孩子是不吃午饭的，在他们概念中，就只吃早、晚两顿饭，没有午餐。当地学校也往往没有开午饭的条件。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眼下，不该吃这么差。给孩子吃好一点，说好了是功德，说低了是底线。当地生活水平明显不是困窘到这个地步。你细看节目，家长还给自己孩子做鱼香肉丝呢，不是吃不起蛋白质（除了豆腐）！很多人同情校长，觉得这孙猴子在中间受夹板气。但校长是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也言之过早。就算是师父招的标，猴子你也得要把关。你化的缘，钵盂里到底是啥，天长日久你总是清楚的。新闻里，学生们说豆腐是馊的，菜有腥气，一直不好吃，这是否属实？有多久了？一个小小的中学，校长还能不知道饭菜馊不馊了，能老听不见反馈？那不可能。有没有向师父反映过？有没有和师父、高老庄提过改善质量？腥气的饭菜你照端，有没有责任？眼泪是动人的，但也不能完全避责。报道说已经在调查了，盼着能够严查。希望最后该师父的、该高老庄的、或是该猴子的，都能如实厘清、追责。不要最后查下来，说是都怪猪八戒！往期文章：金庸的青少年时代：一个最燃的励志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