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一次暮光麻醉

没有很多话，简简单单地说说暮光麻醉的感觉。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

之前我并没有经历过任何会影响意识地全身性麻醉。从网上的体验分享总结来看，全身麻醉给人的感觉是“什么都没有”，以至于“就连没有也没有”。麻醉像是从你的生命里轻轻地偷走了一块时间：醒来的人们通常会认为此时此刻和自己刚刚被盖上面罩时的时间是连续在一起的，然而这个世界，确实在没有了“你”之后又成功地自行运行了那么一小会。体验摆在了这里，我对全身性麻醉这件事还是充满恐惧的。倒不是因为担心手术带来的疼痛之类，而是因为“让这个世界离开我运行”这个想法，本身充满了奇妙，不确定，以及唯心主义的感觉。

因为做智齿手术的缘故，我体验了一次暮光麻醉（twilight sedation）。通常认为它介于全身麻醉和局部麻醉之间，让病人在半睡半醒中完成手术。我开始认为暮光麻醉所宣称的“有意识”，“无记忆”，“放松”，“能够交谈”是几个极为矛盾的特质，但体验下来，我开始有点理解这些矛盾的特质是怎么在一段体验中彼此共存的了。

就手术本身来说，我能够记住的信息非常有限。我记得被连上了氧气管和监测生命体征的设备，左臂被插上了一个针头，然后嘴里被放入了一个小橡胶块支撑嘴巴张开。之后的记忆就只剩下一些碎片了。朦胧之中我似乎能感受到医生在我口腔中细小的操作，有几次有一些金属用力地摩擦智齿的感觉，以及隐约的牙齿被取出的感觉。我不记得身体动过，也不记得任何疼痛，在金属摩擦的时候，也不记得有听到通过牙齿从骨头传导来的任何声音。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些朦胧的记忆与手术前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仿佛是在某一个清晨刚刚起床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没有做。医生并没有像电影中那样让在麻醉开始时让我和他一起数几个数字，或许当我还在想什么时候会开始注射麻醉药品的时候，药品已经开始注射了。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我并没有任何的晕眩感，也不知道这段记忆是何时开始，何时结束的。

事后回忆的时候，我很确信我在麻醉中是拥有意识的。我并没有那种“就连没有也没有”的感觉，而是真真切切地体验到自己的一切经历是连续着的。但我可能确实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把握。当护士告诉我手术结束的时候，我甚至认为手术才刚刚开始，而看一下表，已经有 25 分钟过去了。或许是因为暮光麻醉真的让我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时断时续的记忆碎片加起来将将能够凑够我脑海中“准备开始手术”的时长。又或许我真的是经历了一次与这个世界彻底剥离开，无法感受时间的状态，直到手术末尾医生降低麻醉药物用量的时候才将将苏醒，留下了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暮光麻醉确实是有减弱人记忆的效果。在写 blog 的时候，我甚至连那些碎片化的记忆也几乎记不清了，只是靠手术之后在备忘录中写下的几小段文字提示自己。也就是说，究竟是哪种情况导致了对时间感受的变化，应该是没办法再探寻清楚了。

另外，由于对手术这件事的焦虑，我在手术之前搜索了很多关于暮光麻醉的信息，其中的一个事实是暮光麻醉中使用的药品大多数在非法使用时都会被归类为毒品，例如芬太尼，氧化亚氮（笑气），或者氯胺酮（K 粉）。因此也和朋友开玩笑说到这是一个难得的合法吸毒的体验。因为麻醉的缘故，我并没有机会问医生这次暮光麻醉使用的是什么药品，不过在我有限的体验中，这次麻醉剂的使用并没有带来任何快感。但它也没有什么可以感觉到的副作用。当走出诊所的时候，我对世界的各种感知基本已经和正常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