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遇到困难后，万达又一次把目光投向了互联网大公司。潜在的白衣骑士，是张一鸣及其背后的抖音。

5月31日，多家媒体报道称，抖音计划以10亿元收购支付公司快钱，取得线下银行卡收单牌照的全国经营权。有知情人士透露，这一价格仍有议价空间。

抖音随后回应称，该消息不实，目前只是初步接洽。万达集团未予回应。

尽管在C端用户中声名不彰，但快钱称得上中国在线支付赛道的第一波玩家。这家公司成立于2004年，2011年拿到支付牌照，目前主要从事互联网支付、移动电话支付和银行卡收单三项业务，牌照有效期至2026年5月。

2014年底，彼时正值巅峰的万达斥资逾3亿美元，收购快钱近70%股份。凭借稀缺的牌照资源，快钱很快成为万达金融板块的核心资产之一。

王健林一度对万达金融寄予厚望，认为该板块的市值和收入将比万达商业还要高。然而，万达集团在2017年前后陷入危机，王健林开始从金融领域抽身，并甩卖非核心资产。自身底子不错的快钱首当其冲。

自2018年起，快钱多次传出转让消息，京东科技（原京东数科）、苏宁、中石化等巨头都曾卷入其中。但时至今日，靴子始终没能落地。

如今，随着万达再度面临流动性紧张，快钱“出嫁”也再度加速。这一次，手握重金的抖音成为了潜在的接盘侠。

如果万达最终与抖音走到一起，并不算是意外。过去十年间，每当万达陷入泥潭时，它总是能够从互联网圈找到强力援手。

比如，在国内电商行业正在起飞的2014年，万达与腾讯、百度组成了“腾百万”，计划投资50亿元，试图在电商市场中杀出一片天，推动万达商业生态的线上线下融合。

又比如，万达2017年之后向轻资产转型，阿里拿出近47亿元收购万达电影约13%股份，成为第二大股东。对于彼时格外缺钱的万达而言，这笔巨款可谓雪中送炭。

到了2018年初，腾讯作为主发起方，联合苏宁、京东、融创等向万达商业注资340亿元，换取后者约14%股份。这笔钱消化了万达回购股份的高昂成本，让刚刚开启大转型的万达避免了因对赌失败而“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窘境。

然而，腾讯、阿里、百度、京东等互联网公司投向万达的真金白银，并未给各方带来足够丰厚的回报：

“腾百万”联盟维持了不到两年就土崩瓦解，万达电商折戟沉沙；阿里入股万达电影的价格为每股51.96元，如今后者股价常年在10块钱上下徘徊；腾讯领衔的340亿元股权投资附带了新的对赌协议，在万达商管（由万达商业更名而来）冲刺IPO屡战屡败后，正逐渐成为一颗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巨型炸弹。

如今，万达又一次陷入了发展瓶颈。但在旧账尚未了结的情况下，万达很难再去说服老朋友继续掏钱。看来看去，似乎只有新晋巨头抖音才有能力和意愿火线驰援。以10个亿的低价把快钱卖给抖音，不失为主动递上橄榄枝的投石问路。

01

面对互联网，万达一开始的态度颇有“口嫌体正直”之感。

2012年底，王健林曾在一场公开活动中，与马云打了一个著名的赌：到2020年，如果电商在中国零售市场份额超50%，王健林将输给马云1个亿人民币；反之，马云输给王健林1个亿。

尽管王健林嘴上十分硬气，但万达已经察觉到了国内消费大盘的不可逆变化，并提前做了一些布局。两位大佬围绕电商成长上限的赌局，更像是万达有意释放的烟雾弹。

这一年，天猫双11的GMV（商品交易总额）首次突破100个亿，相当于万达集团当年营收的1/14。万达坐拥遍布全国的商业地产，必须认真对待互联网对于线下零售的强劲冲击。

早在2012年5月，万达电商正式成立，并配备了来自谷歌、阿里等公司的高管。一年多后，“万汇网”上线，试图围绕万达广场搭建O2O生态。

然而，定位模糊的万汇网从未真正进入主流视野，万达电商很快陷入人事动荡，CEO、COO等相继换人。与此同时，阿里、京东等仍在高歌猛进。

到了2013年底，王健林主动放弃了与马云的赌约，宣称“两个行业将融合发展，并且都可以活得很好”。另一方面，万达开始寻求与互联网巨头联手，再度征战电商。

半年多后，BAT的另外两极——腾讯和百度成为了万达的新盟友。

2014年8月，万达宣布与腾讯、百度达成合作，三方共同出资50亿元成立飞凡电商。其中，万达持股70%，腾讯和百度各持股15%。

在当时，腾讯和百度都希望在电商领域有所作为、阻击阿里。对于万达牵头的飞凡电商，两大巨头表现出很高的热情，马化腾和李彦宏都出席了发布会，并与王健林热烈握手。

“腾百万”结盟之后，号称将在五年内投资200亿元，打造全球最大O2O电商公司。这一宏伟愿景是如此诱人，在一定程度上促使王健林在一年后的万达商业年会上，把电商定位为集团未来支柱产业之一。

然而，三巨头的仓促联姻并没有结出果实。与万汇网类似，飞凡电商高开低走，业绩惨淡。2016年，腾讯和百度相继退出“腾百万”，万达电商又成了独角戏。

令人颇为意外的是，根据飞凡电商的一份声明，受“综合因素”影响，飞凡电商完全由万达出资，腾讯和百度并未实际投入任何资金。

自此之后，被迫回了“娘家”的飞凡电商每况愈下。2017年，王健林亲承这块业务已经失败，还后悔投入了太多钱；2020年6月，飞凡电商公司注销，曲终人散。

显而易见，万达在电商领域吃了一场大败仗，错失了一整个电商时代；而腾讯和百度的同床异梦，似乎也是这场败局的原因之一。

不过，三巨头生意不成仁义在；在万达接下来的严峻危机中，腾讯成为万达最重要的救兵，就连曾经口头PK的阿里也伸出了援手。

02

几乎与大举进军电商同一时间，王健林喊出了“超越迪士尼”的口号。

在2015年工作年会上，王健林给万达旅业制定的目标是：五年内超越迪士尼，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旅游企业。而在一场访谈中，王健林宣称“有万达在，上海迪士尼10~20年无法盈利”。

王健林做出如此判断的理由是，迪士尼在中国大陆只有一家，而万达可以在全国各地开15个到20个文旅综合体，也就是所谓“好虎架不住群狼”。

瞄准迪士尼的“群狼”战略，是彼时万达大肆扩张的一个缩影。巅峰期的万达在全球各国购置资产，似乎背后有无穷无尽的资金。

这一系列举动没有让万达反超迪士尼，反而埋下了巨雷，并在内外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在2017年集中爆发。万达仿佛一瞬间就陷入了资金链危机，站在了悬崖边。

整个2017年，万达是在“瘦身求生”中度过的。这年7月，万达商业将13个文旅项目的91%股权，以及77家城市酒店的全部股权分别卖给融创和富力，回笼近640亿资金。这笔钱让万达的流动性有了显著改观。

但问题是，彼时的万达商业仍有一个巨坑等待填平。

它在2016年8月从香港退市，为了完成私有化进行了数百亿元外部融资。根据与投资者签订的对赌协议，倘若万达商业没能在2018年8月前登陆A股，它就需要连本带利回购全部股份，总金额高达344.5亿元。

对于流动性极度紧张的万达而言，这笔钱是无法承担的。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赶在deadline之前，完成国内主板上市。但考虑到彼时A股“过会”的难度，以及万达集团自身的重重问题，能否如期达成目标很难说。

到了2018年初，老朋友腾讯终于来了，还带着340个亿的救命钱。

这年1月，腾讯联合苏宁、京东、融创入股万达商业，四大巨头共同注资340亿元，收购万达商业港股退市时引入的投资人持有的约14%股份。其中，腾讯投资100亿元，同阵营的京东也拿出了50个亿。

腾讯带头掏了300多个亿，帮助万达商业解了围，总算暂时填上了之前对赌协议的坑。此外，阿里买下万达电影约13%股份，也换回了近47个亿。两大巨头联袂救援，万达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计划中的转型也得以推进。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腾讯等公司拿出340亿入股，同样附带了对赌协议：万达商业需要在2023年10月31日前完成上市。否则，投资方有权要求万达方面给予现金补偿。

尽管万达有关人士否认了这份协议，但从腾讯入股那天起，万达商业就开始全力冲刺IPO：它更名为万达商管，承诺1~2年内消化房地产业务、不再开发房地产，转型为纯粹的商业管理运营企业，并尽快上市。

2021年10月，万达商管首次向香港联交所递交上市申请；此后一年多，又分别在去年4月和10月两次递表。然而，这些努力最终都不了了之，没有下文。

到了今年5月底，腾讯尚未依照对赌协议“逼宫”，万达集团却遭遇了提前还贷的潜在威胁。

万达商管在一份公告中称，万达集团在境外共有3笔美元银团贷款，存量合计13亿美元。根据约定，若珠海万达（持有万达商管100%股份）未能在5月8日前上市，且超2/3份额的参贷行要求还款，则万达集团需要归还贷款。

公告称，经万达集团与参贷行沟通后，截至公告发布日，无一家银行提出需万达集团提前还款，该条款暂无触发风险。

这是万达集团有可能陷入流动性紧张的又一个信号。此前，万达地产因两起案件被强制执行超10亿元，并因未履行而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也就是“老赖”。

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危机和传言背后，都指向了万达集团需要更多流动资金。而在互联网圈子里，如今仍有足够体量和意愿拉万达一把的，或许就是抖音。

03

2012年，当王健林与马云设下一个“小目标”的赌局时，初出茅庐的张一鸣刚刚成立了今日头条。

随后十一年间，王健林经历了从首富到“首负”的坠落，又逐渐从谷底爬升。另一边，张一鸣抓住了中国互联网信息分发模式迭代的新浪潮，成为最引人注目的企业家之一，并在2018年底功成身退。

在5月中旬发布的《2023新财富500富人榜》中，张一鸣上升2位排名次席，超越马云、马化腾等人，仅次于农夫山泉的钟睒睒。王健林、王思聪父子排名第25位，相比上一年下滑9位，昔日中国首富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张一鸣的公司更不差钱。公开信息显示，截至2022年第一季度末，抖音集团持有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约为426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000亿元。

尽管与张一鸣交集不多，但将暂时用不着的“瓶瓶罐罐”卖给这位年轻的互联网首富，是王健林和万达很容易想到的路径。

此次被传出售的快钱，与抖音正在大力发展的电商、本地生活等板块存在较高的关联度。

在此之前，抖音已经拿下互联网支付、小贷、保险经纪等多张金融牌照。如果能够覆盖全国的获得线下银行卡收单牌照，抖音将可以拓宽线下支付场景，并为自身商业生态带来更多流量和用户。

不过，区区10个亿对于万达的意义十分有限。

根据万达商管财报，截至今年第一季度，公司短期借款超68亿元，一年内到期的非流动负债超730亿元，两者合计近800亿元。同一时期，万达商管持有货币资金305亿元，无法覆盖短期债务。

无论如何，通过出售快钱换来的10个亿，都只是杯水车薪。倘若万达商管迟迟上不了市，如何拿出300多个亿、回购腾讯等投资者的股票，势必成为大难题。

以此来看，万达此次以“白菜价”出售快钱，颇有向抖音暗送秋波、“交个朋友”的韵味。

一方面，传闻中的10个亿报价并不算贵。此前有报道称，2020年京东数科意欲收购快钱，交易价格为16亿；最新的报价相当于打了6折。

另一方面，有了“腾百万”不了了之、腾讯携数百亿驰援的经历后，万达或许也会期待，抖音能够效仿前人，在双方关系由浅入深之后一掷千金。那么，把集团内无关紧要的业务拿出来，以便宜价格卖个人情，不失为主动示好之举。

更何况，万达对于抖音的价值，除了一张便宜的金融牌照，更在于遍布各大城市的商业中心。

根据公开数据，万达商管2022年开业55个万达广场，累计开业473个项目，在建万达广场187个。这些商场聚拢了大批商家和客流，而抖音正在不断加码生活服务，两者恰好互补，其中的想象空间不容小觑。

对于抖音而言，如果能够以10个亿的成本，交到万达这位虽有困难但家底雄厚的新朋友，显然有助于它在更广阔的市场中，与美团、阿里等对手展开全方位竞争。或许是考虑到这一层因素，抖音在否认收购快钱的声明中，少见地承认双方正在接触。

从2012到2023年，王健林和万达屡屡与中国互联网的风云人物共舞，一边借力“填坑”，一边被动“挖坑”。如今，抖音有望成为万达的下一任共舞者，而这场演出的大幕已经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