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惠鹏权

编辑 |  饶霞飞

2022年5月7日，话题#比亚迪工厂污染疑致多名儿童流鼻血#登上了微博热搜榜。刚好一年后的2023年5月8日，话题#比亚迪本月离职名额已满#也登上微博热搜榜。

前者是比亚迪“换挡提速”“销量飙升”所致，而后者则是因为员工“工作减少”“工资下滑”。话题虽不同，相同的是，这两个话题都直指长沙比亚迪。

“他们离职原因就是工资问题，谁进厂不是为了稳定的工资呢？”入职比亚迪快3个月的小飞坦率地告诉极派Daily。在小飞看来，比亚迪新能源汽车全球销量第一，他们这些一线员工并没有觉得自豪，“我们更希望得到切实的尊重和应得的报酬。”

3月20日从弗迪科技离职的徐平安就表示，自己底薪3000元，在离职的当月打卡11天，加上培训的一天和加班费，应该拿到2000多元工资，而实际上少了近200元。他向人事提出质疑，得到的回复就是，缺勤工资是电脑系统自动结算的，不会有问题。

在沟通中，徐平安也了解到，之前说的带薪培训，实际上并没有“带薪”。

如今，徐平安已经去广东广州做临时工了，而一天189元的工资让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比亚迪上班不如日结临时工。

其实，在比亚迪做小时工也是很多人的选择。胡咪就告诉极派Daily，她2022年就在雨花工厂做小时工，一个月可以拿到5000元，而和她同组的一个小妹妹是正式工，劳累一个月还不到4000元。

“当然，你如果打算做半年以上，还是可以做正式工的，因为我看到一些老员工每个月扣除社保等，可以拿到五六千元。”胡咪如是说。

只不过，现在很多老员工的工资骤减到了3000元左右，所以也就有了网上热议的长沙比亚迪工厂员工“提桶跑路”事件。

据有关媒体报道，比亚迪员工之所以工资下滑，是因为比亚迪订单量减少，“库存难清”，员工不需要加班所致。

IPG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柏文喜则对极派Daily表示，在比亚迪销量屡创新高的背景下，工人因为待遇而大量离职，这种反差可能是由于生产工艺中的自动化程度提高或者外协加工增多，而导致的本部工人工作任务减少，使得计件工资、加班工资减少等造成的。

黄河科技学院客座教授张翔认为，目前是汽车市场传统意义上的淡季，即便有一些产销的波动，或者人员的离职也是正常现象。在张翔看来，以比亚迪的营收来看，其工资水平应该是优于汽车行业平均水平的。

“据我了解工厂的情况，一线员工跳槽成本较高，去一个新环境需要重新培训、学习和适应，工资也不会大幅提升，所以建议年轻人不断提升劳动技能，平稳进步。”张翔如是说。

柏文喜也认为，要形成工人和制造业的良性循环，需要提高工人的组织化程度以及提升企业发展成果分享、工人技术等级与年功等要素在薪酬结构中的比重，让工人与企业、行业结成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如此才能更好地发展和持续提升我国的制造业。

不过，从目前来看，作为我国汽车自主品牌的骄傲，比亚迪要做到工人和企业荣辱与共，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比亚迪惊现离职潮？

众所周知，汽车产业是制造业“皇冠上的明珠”，而比亚迪又是我国汽车工业的代表，所以，比亚迪此次“离职潮”就格外受瞩目。

据财联社报道，长沙比亚迪望城工厂的一名新员工在提出离职后，被告知“本月离职名额已满”，同时，雨花工厂也出现了一线工人的“离职潮”，而比亚迪长沙工厂的社招通道也再次打开，恢复了普工的招聘工作。

极派Daily注意到，近期，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关于“比亚迪入职流程”的笔记较多，而账号的IP地址也多为“湖南”。

当然，关于“提桶跑路”的讨论也不少。

来源/视觉中国

2022年8月入职长沙比亚迪雨花工厂第十一事业部的小娇就在今年3月选择了“提桶跑路”。根据小娇的表述，开始进厂感觉还挺不错，“终于不摆烂了。”而且厂区有空调，也不用一直站着，劳动强度可以接受。

“开始的时候工资不太高，不过加上推荐费还可以。”2022年12月，小娇就拿到了6300余元工资。

进入到2023年，小娇的工资下滑严重。她在2月上的是夜班，休了3天，在3月，她上了8天班，而两个月的工资总共5800余元，且包含1500元的“推荐奖励费”。

“如果纯靠打螺丝在比亚迪发不了财。”小娇在3月选择了离职。其实在小娇看来，工资降低是汽车销售淡季的原因，“很正常。”但对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来说，“太少了。”

提到“离职潮”，小娇表示，3月并没有很多人离职，至少她们部门没几个。

而近期，极派Daily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发现，不少人晒出了“解除（终止）劳动合同证明”，或者“弗迪科技离职员工出入证明”。4月22日，坐标为“比亚迪汽车星沙工厂”的博主发表了“已有四位同事离职”的话题。而有关“比亚迪”的其他话题下，也有多人表示“已离职”。

柏文喜认为，比亚迪销量屡创新高，工人反而大量离职，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应努力促进员工内部转岗、调岗，以及通过业务发展为存量员工创造新的工作机会和力争其实际收入水平不降低和有所增长，才可堪称和谐发展与承担社会责任。

据比亚迪官方平台数据，今年1-4月，比亚迪累计销售了757384辆乘用车，在一众造车“新老势力”中，比亚迪销量持续以压倒性优势保持领先。截止4月底，比亚迪新能源累计销量超410万辆。

而在4月27日，比亚迪发布的2023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比亚迪一季度营收1201.74亿元，同比增长79.83%；归母净利润41.3亿元，同比增长410.89%。

来自一线员工的声音

比亚迪无疑是我国最赚钱的新能源车企，但它还有更远大的目标，那就是成为我国第一大汽车制造商和我国最赚钱的车企。

不过，即便是在世界新能源汽车销量第一的比亚迪工作，小飞等一线员工并不觉得有光环。“这和我们没有太大关联，企业也不会因为自己效益好而将更多的福利让给一线员工。”

在小飞看来，拿到满意的工资更为实际。显然，这最基本的诉求现在也变得不易实现了。

小飞告诉极派Daily，以他所在的空调车间为例，他们的工资是底薪加计件方式来结算，但前几天开会被告知，计薪方式改为纯计件式无底薪，计时单价上浮11-13元。“我们是每月22号发薪，工资条一般会提前两天出来，所以得等到5月19日才能看出工资是多了还是少了，然后做评价。但我预计是少了，毕竟比亚迪不可能让我们多挣一分钱。”

小飞认为，计件方式非固定额产量，而且这个定产是会随时调整的。比如，10人为一组，如果有人可以轻松超出规定产量，领导们注意到后，就会把定额产量增加，而动作慢的人每天都不可能达标，工资自然不会是理想的。

在小飞看来，最近离职的同事大部分都是干了一年以上的老员工，而且公司可能是有意让这些人离职。小飞的判断理由是，他是2月入职的，3月拿到了6000元左右的工资，而老员工只有5000元。

“这个月我有两个同事要离职，一个是受不了上夜班，另一个是嫌工资低，而他们都是老员工。”小飞告诉极派Daily，“所谓的‘离职潮’和‘名额已满’，从我的角度看，就是公司为了减少损失，降低风险，故意逼迫员工选择自离，再低价招收新员工。”

被问到“订单量最近有没有减少”的问题时，小飞表示，他们不看订单，而是看库存，仓库需要产品，他们才会有订单。“事实上，3月和5月的订单都少了，4月很忙，清明节我们就放了一天假。”

在小飞看来，空调厂基本上每天都加班，而线束厂没有订单就放假，下早班也是经常的。

虽然空调厂的工资尚能接受，但小飞每天都累到不想说话，甚至手指已出现间接性脱臼的职业病了。

图/比亚迪长沙工厂的晚餐，来源/小飞供图

除了累，小飞对工厂的管理也颇有微词。“我觉得这里的管理像学校管理，规定也比较多。比如夜班是晚上8点到早上8点，总共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即上班10小时。晚上10点可以休息10分钟，12点到1点是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吃晚饭，但必须打两次卡，夜班总共需要打6次卡，上厕所、喝水等还需要登记领离岗证。”

小飞告诉极派Daily，他觉得在比亚迪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对于小飞提到的工资结构调整和管理等问题，极派Daily通过多种渠道试图联系比亚迪方面求证，但截止发稿，并未得到回复。

用工环境何时能改善？

除了上述管理问题，小飞还向极派Daily透露，招聘的时候自己其实也是被“忽悠”来的，“开始说可以带手机，实际是不能带到工位上；说每月可以休4天，实际是只有2天，再休息就要扣工资。”

然而，小飞并不会像哪些老员工一样，选择离职，因为他目前还需要这份稳定的工作。

小飞向极派Daily简单算了一笔账，他每月的平均工资为5000多元，吃饭一个月600元，生活用品200元，日常水果零食等300元，偶尔买两件衣服也需要300元，买双好一点的鞋也需要500元，如果还有护肤产品等也需要300元。

“所以，我每个月也没有多少盈余。”不过，小飞还是展示出了积极的一面，“虽然我觉得长沙这个城市就业有局限性，以电信公司为主，基本上就是电话销售，而符合我收入要求的感觉也只能是进厂了。但进工厂可以磨练自己的心境，我今年24岁，我觉得年轻就应该多经历，多成长。”

这显然也是张翔对于年轻人的期望，“以我的经验，一线工人从一个工厂跳到另一个工厂，工资也不会高太多，还有跳槽成本，需要重新学习和适应。在当下工作不好找的情况下，年轻人还是应该求稳，多学技术，提高自己，为以后的工作做好铺垫。”

当然，人员流动过于频繁也会对企业造成一定的影响。柏文喜就认为，“离职潮”自然会对于比亚迪等车企造成熟练工人的缺失，加大比亚迪的员工招聘与培训成本，并影响企业的生产效率，“所以，要增加一线员工的归属感，需要将企业发展成果与员工实现持续共享，促进员工对企业的认同感与自豪感。”

如何增加员工归属感，张翔给出了一些建议，比如厂方领导经常慰问员工，过年过节发放礼品，解决好工人的吃住问题，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要人性化管理。

不过据极派Daily和多位比亚迪长沙工厂的员工接触，在吃住和管理方面，他们并没有很满意。

其实，相比较这类比较“虚”的关怀，一线工人更需要实实在在的薪酬保障。

对此，柏文喜表示，在国内汽车行业层面，比亚迪一线员工的工资属于结构化工资，实际收入水平虽然不及于此前报道的特斯拉工资，但也不能说过低，只是其固定的保底薪酬较低而已。“如此设置结构化的工资形式，也是国内企业为激发员工工作积极性的通常措施。”

来源/视觉中国

根据公开信息，特斯拉上海工厂一线员工最低底薪为5341元/月，而有汽车行业工作经验、主机厂工作经验、技能证书等，都有相应的收入体现，所以再加上奖金和补贴等，特斯拉的工人一年到手工资约为12万元，即1万元/月。

小飞当然也清楚特斯拉一线员工的收入。他对极派Daily表示，去上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参考资料：

《比亚迪长沙工厂“排队辞职”现象调查》，来源：财联社；

《“批量辞职”传言背后，比亚迪从一车难求到库存难清》，来源：豹变。

*题图来源于小娇供图，部分内文配图来源于视觉中国。

*文中小飞、徐平安、胡咪、小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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