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文学”背后

95后的麒麒，三年前曾成为拒绝“孔乙己焦虑”的一员。她对抗焦虑的方式，是主动寻求改变。

她是那种非典型的年轻人，很叛逆。麒麒清华毕业，在周围同学要么去体制内、要么去大公司的时候，她毕业后甚至都没有参加春招秋招，直接加入了一家小型创业团队。用麒麒自己的话来说，她是逆流而上的“孤勇者”。

人，很难在周围人都选择“向上”时，自己却不被清华的名头局限，毅然“向下”，麒麒最初就这样做了。在刚毕业的麒麒看来，薪资不是第一位的，学到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她毕业后入职了一家小创业公司，加上她总共只有八个人，工作氛围很好，大家相处得非常开心。

但成长焦虑和职业困惑随之而来。这家公司业务有很强的公益性质，经过一系列调研，她发现公司的商业化模式存在很难转化用户的问题，这让当初的“孤勇者”变得很沮丧。无法进一步成长的她选择去了另一家规模在50多人的在线教育创业公司，后来发展到2000人左右，然而在公司从中型向大型公司发展的过程中，同样遇到了她曾经无法解决的困境，让她难以再进一步。

麒麒的焦虑由此而来，就如同被卷进“孔乙己文学”中的不少年轻人一样，关于成长，关于付出，关于收获。鲁迅先生或许也不曾料到，他笔下“穷困潦倒还穿着长衫喝酒的读书人”，会在100多年后爆火。

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用“孔乙己文学”来调侃自己的处境，表面看似指的是学历成为思想负担，找工作时高不成低不就。但谈到孔乙己，势必要把他放在咸亨酒店，以及里面的长衫客和短衣帮环境中来看。相对应的，当前“孔乙己文学”爆火，也并非是年轻人“拉不下脸”“不努力”“躺平”等引起的。

这背后的根本原因，是年轻人的就业与成长焦虑。近三年来，我国高校应届毕业生人数持续走高。从2021年的909万人，涨到2022年的1076万人，2023年，这一数字再创新高，达到1158万人，年轻人就业压力巨大。

工作难找，找一份待遇尚可的工作愈发难，即便找到了，稳定与否也不能保证，想躺平又不甘心、想拿高收入又怕卷。同时，年轻人更怕付出得不到回报，怕职场不够公平、新人得不到机会，怕卷了一场却啥也没得到，没能收获成长，种种不确定之下产生的成长焦虑，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自侃“当代孔乙己”。

焦虑之下，一份付出了有收获、有回报的工作，是年轻人需要的。

回暖

1994年，中国有了第一条互联网国际专线，互联网在中国发展近30年，其间，互联网行业一直以高成长性和高薪著称，引得年轻人竞相涌入。然而近年来，这个行业结束了过去10年的高速增长神话，降本增效成为主旋律，互联网行业对毕业生的吸引力客观上有所下降。

但随着今年以来经济和消费的复苏，与民生相关的行业出现回暖。传统的餐饮行业、线下服务行业，均有了不同程度的恢复，用工需求明显增强。而以此为依托的消费、零售类互联网公司，招聘需求随之出现不同程度的扩大，给就业压力和焦虑下的年轻人带来更多机会。虽然大家都在自侃“当代孔乙己”，但这个春招季，毕业生们身处的环境或多或少多了些信心和希望。

据牛客网最新数据，2023年春招计划扩招的企业占比35%，且扩大校招投入的企业也占比22%，远大于校招岗位和预算缩减的企业占比。虽然距离互联网最好的“金三银四”招聘季还有很大差距，但大厂春招的一点点回暖，还是让毕业生就业多了些选择。

互联网行业，仍是毕业生和职场人就业的重要选项。猎聘发布的相关数据显示，在北京，春节后首周新发职位占比最大的行业为互联网，占比15.92%，从投递情况来看，投递人数最多的行业也是互联网，占比13.30%。

而互联网头部企业则成为支撑招聘回暖的主力。美团、字节、华为、携程、小米等大厂近期纷纷宣布开启春季校招。

脉脉创始人兼CEO林凡预判，今年招聘市场将呈现先抑后扬态势，“今年只要不是经营特别差的企业，应该不会有再多的缩裁员动作，招聘行业的增长开始出现了。”

美团先是在2月初启动了今年第一波社招，计划在一季度招聘1万人，整体规模远超去年同期，这也是迄今为止今年国内互联网公司官宣的最大规模社会招聘，开放超2200个具体岗位，集中在本地生活服务类的业务。随后，其在2月底又启动了2023年春季校招，将录用超过4000名高校学生，覆盖技术、产品、商业分析多类岗位。

从官网信息看，字节跳动最近也开启了面向应届生的2023校园招聘全职补录和面向2024届毕业生的转正实习机会。其他一线大厂中，阿里、腾讯等虽尚未看到正式的春季校招公告，但也纷纷开展实习生招聘。

在毕业生春季求职的关键时期，美团、字节等一线大厂开启校招，一方面或许预示着行业逐步回暖，另一方面，也带给年轻人们更多找工作的信心与机遇。

截至2022年，京东体系员工总数超过55万，阿里拥有近24万名员工，腾讯是近11万，最年轻的美团员工数已超过10万。一定程度上，互联网行业和头部企业能为年轻人带来更多机会，且环境相对更公平，回报也相对不错。在经历了全行业的压缩和低谷期之后，在不同赛道上回归稳健发展的互联网大厂，正又成为毕业生们的热门选择。

为什么是大厂？

互联网大厂给年轻人机会，而年轻人又能从中收获什么？其实，选对行业、选对赛道、选对公司，对年轻人的发展至关重要。

同为95后的场场，对此深有体会。厦门大学毕业、学土木工程的场场，毕业后面临着选择：是固守本专业？还是去一个更有成长空间、但陌生的行业寻求挑战？

和麒麒一样，场场最看重一份工作的，也是能学东西、有收获。所以毕业时他果断转换赛道，选择零售行业，进入一家公司做商品运营。

“整合资源，最大化利用资源产出效果，同时需要对数据有很强的敏感性，对商品要有一定的了解，最重要的是做事胆大心细。”场场这样总结这份工作。

尽管和大学专业有天壤之别，但“胆大心细”的场场还是坚持了下来。打好在零售行业的基础，2021年，他看好快速发展的生鲜零售行业，加入美团买菜，做海鲜水产采购工作。

大厂工作似乎总是有滤镜，很多身边朋友喜欢问场场在大厂具体做什么。“在网上卖鱼的鱼贩子”，场场总是这样回答。

这个很接地气的答案，恰恰准确地描述了场场这份工作的特质——辛苦，但实实在在。“每天跟基围虾、东星斑、老虎斑、龙胆石斑、帝王蟹打交道，给它们‘质检’，确保采到的海鲜送到大家的餐桌上时是新鲜的。”场场觉得，这工作看似朴实，却很有意义。更重要的，是它涉及到生鲜零售领域里全链路的备货计划、锁价锁量、供应链、物流履约等核心环节，很长知识、很学东西。

场场很享受和鱼虾“朝夕相伴”的日常，从工作里发现了很多乐趣。他把鱼虾们形容成“鳄雀鳝、尼斯湖水怪、蛇颈龙，蓝鲸”，还总结出一套“质检经验”：“拿基围虾举例，虾体不能出现黑斑、白灼、斑点，不能软壳，轻微按压不能变形且不回弹，且虾肉饱满，即为好虾。”

场场的日常工作签名

复杂的工作难免遇到很多困难。“22年除夕前一天，大海鲜的预定量严重超过预期，由于货源紧张，紧急寻找货源后，匆忙赶上物流车发车，已是凌晨4点。忙完准备回家休息时，服务站传来大海鲜到店死亡的消息。我们必须重新投入市场做采购，结束时已经是除夕当天的下午1点。”场场回忆。

“工作的辛苦是不可否认的，但能通过这些经历在一个自己看好的行业站稳脚跟，还是很值。”和鱼虾打交道的两年中，场场从一个行业“新兵蛋子”，迅速成长为生鲜零售采购领域的行家里手，他也抓住大厂复杂业务场景带来丰富的横向学习机会，掌握了许多供应链、履约等生鲜零售当中的核心知识。

回忆起这个过程，场场有一点心得体会——光是年轻人肯干是不行的，公司和老板得给机会。“公司和我老板很给年轻人机会，入职没多久，他就让我独立做了不少重要项目。虽然有时候真的很难，但克服困难中，自己也明显感觉不一样了。”

比场场早一年，2020年，遭遇成长焦虑的麒麒也选择改变，加入一家头部互联网大厂。入职第二天，业务老大的一个决定让她大吃一惊：由她接手即时零售市场中亿级的生意——鲜花闪购。

“他打算把鲜花品类交给我去做，当时鲜花品类的交易额已经是亿级了，而我之前根本没有鲜花行业的从业经验，甚至连零售行业从业经验都没有。”

虽然对这家公司重视年轻人的特点早有耳闻，但她还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地让年轻人大胆尝试。除了吃惊，麒麒最大的感受是“来对地方了”，接受挑战、获得成长，正是她想要的。

惊喜过后，外行人走进新行业，总有“阵痛期”。在鲜花零售领域，每逢情人节、母亲节这些高峰期，不仅订单激增几十倍，无数用户投诉、负面体验问题也会扑面而来。

但成长和挑战，是麒麒选择这份工作的初衷。她想尽办法，和团队一起改善鲜花选购、配送、收货等全环节的用户体验，边学边试边做。经过这一路艰难险阻，她开始学会从行业上下游各种角色的角度想问题，理解他们的能力、价值和利益分配，她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看待世界的方式也更加多元。

工作中的麒麒（受访者提供）

在挑战中快速成长，让麒麒接稳了闪购鲜花品类负责人的重任。两年后，她所负责平台的鲜花交易规模扩大了4倍，每到节假日，全国一半以上的花都是经由她和团队卖出的。

麒麒说，领导在她入职一周年时的贺卡上写了句话：“你让我看到了年轻人的力量”。

场场和麒麒的成长经历，或许是互联网大厂和年轻人“相互成就”的一个缩影。大厂进入零售行业，使其从传统的货场，到线上化的电商，再到满足即时需求、万物到家的即时零售，经历多次迭代升级。这扩大了零售行业的发展空间，也为年轻人创造出更多工作岗位和发展机会，

像是深耕科技零售赛道的美团，今年就加大了零售业务下物流、采购、供应链类岗位的招聘数量，相关岗位较去年同期入职人数翻倍。这也意味着，有更多像场场、麒麒一样的年轻人，加入重视年轻人成长的大厂，在广阔赛道中快速成长。或许，这正是“孔乙己焦虑”下大厂和年轻人一种良性的“相处”模式。

如今，麒麒已通过内部轮岗，去新的岗位迎接新的挑战。而场场继续和鱼虾“亲密接触”，在成长为生鲜零售领域专家的路上前进。谈起感受，场场说：“现在年轻人干白领，都觉得很卷、很内耗、很虚无，我倒觉得在大厂做这样一份接地气的工作，捏一捏那些鱼和虾，有真实的获得感，蛮踏实、蛮缓解焦虑的。”

互联网大厂的确是座围城，人来人往。求职者进进出出，收获的是不同的职业生涯。抛开针对大厂光环或内卷的争论，许多大厂在新赛道上的探索和深耕，正在催生越来越多有意思、有价值、有发展空间的工作岗位，为年轻人带来更多快速成长的机会。

也许只有不断成长，才能打破“孔乙己长衫”的命题困局。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