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工汇宇

2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强基础研究进行第三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指出，世界已进入大科学时代，强调了加强基础研究的迫切需求及重要性，并指示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把加强基础研究纳入科技工作重要日程。其中特别指出要发挥要打好科技仪器设备、操作系统和基础软件国产化攻坚战，鼓励科研机构、高校同企业开展联合攻关，提升国产化替代水平和应用规模争取早日实现用我国自主的研究平台、仪器设备来解决重大基础研究问题。

同日，工信部、发改委等七部门联合印发《智能检测装备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3—2025年）》，从总体目标、基本原则、具体实施领域、扶持政策等多个维度进行了解释说明，在顶层设计的高度圈定了智能检测装备产业的发展方向和落地措施。提出到2025年，智能检测技术基本满足用户领域制造工艺需求，核心零部件、专用软件和整机装备供给能力显著提升。发声之疾、计划之紧迫，无不彰显着检测产业此刻山雨欲来，正处在格局重塑、密集发力的关键节点。

事实上，检测装备产业作为工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长期支撑着我国一步步攀登科创、制造业高峰。在复杂的国际局势外因以及我国面临产业转型的内因作用下，旧有的一些矛盾正在激化，其变革、升级具有相当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智能检测装备，正是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关键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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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检测装备：瓦解科学仪器壁垒的石间萌芽

2018年12月5日深夜，北大北京核磁共振中心实验室里传出尖锐的异响，却引得科研、检测圈子里人人侧目。这个实验室拥有总价2亿元人民币的10台核磁共振波谱仪，其中一台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发生了“快失超”故障，这类故障会使起保护作用的液氦、液氮蒸发喷出，造成不可逆损坏。故障只是起点，北大第一时间联系仪器制造商德国布鲁克公司，让其尽快查清事故原因，并提供解决方案。

引起轩然大波的是，布鲁克公司却在未调查、未对事故原因解释的前提下坐地起价，提出北大先支付23万元人工费，再进行后续工作。这就意味着，北大面临被供应商“勒索”的局面。愤怒的北大当即否定此方案并限定对方一周内解决问题，布鲁克公司并未接受。如此“桀骜”的布鲁克公司自是有其本钱：其最大竞争对手安捷伦公司于2014年退出核磁市场，此时的布鲁克公司正是全球高端核磁仪器最具优势的供应商。北大拥有10台布鲁克公司的波谱仪，放眼全球也是VIP客户等级，尚且遭如此蛮横对待，更遑论其他用户了。北大发布《关于终止与布鲁克中国区业务往来的声明》正式结束与布鲁克的合作，关于科学仪器巨头“店大欺客”的讨论，在科学仪器应用端不绝于耳。

布鲁克公司与北大的供需方冲突，正是国内科学仪器应用市场长期矛盾的缩影。

在整个科学仪器应用领域，“受制于人”是一个持续多年的问题。在以高校、研究所为代表的学术机构，科学仪器中的重要分支——分析仪器，受到广泛应用，同时也严重依赖国际头部仪器公司的供应。近年来我国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对科学仪器尤其是分析仪器的需求暴涨。根据数据，2015年中国地区实验室分析仪器市场规模占全球的比重为10.4%，至2019年这一比重暴涨至15%。科学仪器产业的现状并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科技制造需求。

与高速增长的需求相悖的是，我国在科学仪器研制领域的进度大幅落后，2022年科学分析检测仪器进口产品的占比达到了73%，个别高端装备甚至完全依赖进口，如国内的电镜市场，就有99%的份额被全球五家公司瓜分。

然而，科学仪器却受海外出口管制。例如在《美国出口管制科学仪器技术分类研究》（出口禁令）4510条中，竟有1898条与科学仪器设备相关，占总数的42.08%。

科学仪器作为科技创新的基础和重要成果，无疑需要尽早摆脱依赖、实现自主。在近期召开的“两会”中，“基础研究”“高质量发展”成为多次被提及的关键词，多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频频提出推动高端科学仪器发展的建设性建议，这也与《智能检测装备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3—2025年）》（下简称《智能检测装备计划》）的紧迫节奏相呼应。

这无疑是冲击科学仪器高地的一次“急行军”，突破口选在了检测装备领域。短期看来，检测装备具备市场需求更大、应用场景更多、规模化应用更易等诸多优势，更可为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赋能，提升供应链韧性、安全性；长期看来，智能检测装备为打造制造强国、质量强国奠定坚实基础，也将进一步瓦解国际仪器巨头的统治地位，为我国赢得科技发展空间。

这是摆在智能检测装备产业面前的历史机遇，但现状和计划目标决定，留给智能检测装备产业的时间并不充裕，技术问题和产业生态问题并举是摆在产业面前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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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阻且长 智能检测装备需要优先高质量发展

我国检验检测领域发力智能检测装备，背后的几点基本背景不得不提。

首先是市场发展空间较大。

2020年，我国检验检测服务市场规模已经达到3585.92亿元（不包括贸易保障监测和医院医药），2008-2020年间年均复合增长率为17.86%，2022年的市场规模初步评估为4414.1亿元。飞速发展的背后，是我国质量管理体系发展起步晚的客观现实：2016年，科技部发布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国家质量基础的共性技术研究与应用”重点专项，才确定了由计量、标准、合格评定（检验检测和认证认可）共同构成的国家质量管理发展体系。总体来看，我国智能检测装备产业仍存在技术基础薄弱、创新能力不强、高端供给不足等问题。

其次是检验检测产业格局初步成型。

民营检测机构和第三方检测机构已经成为检验检测行业的主要力量，检测服务、流程趋于标准化。这也意味着，智能检测装备将是提升产业效率的重要窗口，对提升检测服务效率、提高检测服务附加值产出、打造检验检测核心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

第三是智能检测前景稳中向好。

我国在检验检测产业信息化的过程中，体现出两大明显趋势：其一，检验检测信息化产品可在整合企业资源和需求的基础上横向发展，覆盖更全面的质量信息化管理方向。其二，制造业效率、产能的提升带来了更丰富的检验检测需求，过程中会产生更丰富的数据，成为检验检测产业的数字资产。这些数据可以与5G、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融合，为企业端沉淀更高价值。

毫无疑问，智能检测装备“逆袭”之路并非一蹴而就，其核心在于：应用前沿智能化技术，优先赋能检验检测装备、武装检测服务产业，以细分领域落地优先打造智能检测装备的标杆案例、实现商业闭环；在此过程中沉淀一批拥有核心技术的智能检测装备企业。

《智能检测装备计划》很好地勾勒了这种蓝图：技术上突破50种以上智能检测装备、核心零部件和专用软件；行业应用上推动100个以上智能检测装备示范应用，实现机械、汽车、航空航天、电子、钢铁、石化、纺织、医药等8个领域规模化应用；产业体系上实现从原材料到专业装备的完善产业链，培育30家智能检测装备专精特新“小巨人”。计划更提出，要从产业生态进行优化，从顶层设计的角度对智能检测装备产业的大力发展进行了提速。

顶层设计的缩影，就是产业集群化发展，通过价值链的拆解实现产业链各环节的价值快速变现、加强供应链韧性、催生行业标准。在当今发展趋势的影响下，智能检测也进入了场景化、集群化发展快车道，如陕西自贸试验区沣东新城功能区的“西部最大检验检测产业集群”，落成于洛阳的中国首个AOI智能检测装备基地“中科慧远智能检测装备研发生产基地”等等。

智能检测装备产业如何在3年内达到《智能检测装备计划》要求，实现技术突围，形成一批智能检测装备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以智能检测上下游的垂直整合、从应用场景倒逼装备供应、逐步实现装备从专用到通用横向拓展，是符合我们自身实际的、稳妥且快速的高质量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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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需人和 智能检测装备要打通“用户生态”

经历生态、政策、投入的赋能，或能大幅缩小检测装备的技术差距。然而对于国际头部科学仪器而言，多年的品牌积淀、用户口碑，以及最重要的仪器用户生态建设才是更难以撼动的壁垒。

首先，西方头部科学仪器公司将“智能化”体现在了一个非常直观的地方：人机交互。简而言之就是易用。

不同的实验操作各有讲究，但对于科研和检测工作者来说痛点却是相通的：步骤繁琐，精神需高度集中，实验结果可能需要多端备份、必要时回溯，有的还需要添料、补料。科学仪器智能化发展的其中一个方向就是为用户“减负”，实现一定的自动化需求，打通多端数据甚至让实验员可以用iPhone读取实验结果等。这种人机交互的优化自然会改善用户体验，却并非易事，是工业设计能力和实验专业性的完美结合。而国产仪器体验不佳，往往是弱于科技底蕴的积累，智能检测装备产业要发展起来，需要一个完整的跨学科检测人才培养体系。 

其次，品质始终是用户关注的核心。

无论如何智能化，准确、稳定才是智能检测装备、乃至所有科学仪器的核心竞争力。这也是为何检验检测产业需要垂直整合的产业集群赋能智能检测装备，能够快速迭代的产品往往是无数重复场景的密集反馈铸就的。

第三，口碑效应。

国产仪器此前并非没有努力，而是吃亏在没有找到“组织”。典型的用户流失场景：倘若一个实验室想高效完成实验，应用头部品牌仪器或许只用控制实验变量，应用国产仪器却不得不将品质变量考虑进去；或是碰到一个操作问题无法解决，问了一圈同行却没有人刚好跟自己用同样的国产仪器……这些用户体验，都代表着用户对风险的厌恶。这些问题或许并不在装备本身，而仅仅是用户口碑弱于头部企业而已，构建服务口碑或能解决。国内也有相当一部分科学仪器公司效仿业界翘楚安捷伦公司，以出色的售后服务，以及用户社群互动构建用户生态。

可以说，“智能检测装备”作为当下我国科学仪器破局发展的抓手，既需要从产业端构筑更贴合本土产业发展情况的检测装备产业链体系，也要顾及用户端品牌建设，双管齐下构建网状竞争优势是必然的动作。《智能检测装备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3—2025年）》完成之日，也会是我国科学仪器逆袭之路的阶段性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