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喆：我看到的雷军

　　来源：胡说成理

　　导语：相识二十年后，回忆我看到的几次雷军——他从没有想过要做风口上的猪。

　　1、勤奋的布道者

　　我和雷军的第一次对话，发生在2001年12月28日。

　　那个时候，我在《电脑报》工作，负责新闻版面。

　　12月28日，是一个周五，是新闻编辑最忙的时候。

　　可能是刚刚晚饭后的一小会儿，社长陈老师从外面带着风似地走进来，他兴奋地告诉我——2001年12月28日， 北京市政府宣布，采购办公套装软件WPS Office 11143套。

　　这意味着我当天准备的头版要被撤下，必须在几个小时里写出一篇新的头版头条，忙乱中我甚至记不得陈老师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一迭声叫我赶紧给雷军打电话。

　　当我打通雷军的手机时，听到一种熟悉的口音，这是我大学宿舍一个湖北仙桃籍同学的口音——语速略快，逻辑伶俐而且强悍。

　　雷军的话很多，但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做的一个对比：“你知道微软OFFICE有多少功能么？我可以告诉你，比我们多得多。但我更要告诉你，90%的用户，终身只会使用微软OFFICE其中的5%的功能，但他们仍要均摊那95%的开发成本。而我们的功能虽然少很多，但能覆盖用户99%的需求。”

　　他用一种很尖锐的语气说：“微软的产品就像一辆奔驰S600，而我们的WPS最多就是一台桑塔纳。但你觉得，中国发达到了普遍采购奔驰S600作为一般公务用车的阶段了么？你看看我们的国情，是不是桑塔纳才更适合我们呢？“

　　我承认，我完全被雷军说服了。我几乎按照他的逻辑写了这篇文章，陈老师也很满意，然后他大笔一挥，划掉了我草拟的标题，写下了标语口号般的一句话——《中国软件的一次重大胜利！》。

　　后来我发现，雷军为了公众接受正版国产软件，像布道者一样狂热且勤奋。

　　每年岁末，雷军都要拎几瓶好酒，来一趟电脑报在重庆的编辑部，和几个部门负责人、编辑吃饭……说是吃饭，其实更像是雷军在宣讲，好几次都是大家已经颓然欲倒，而雷军还在兴致勃发地讲、讲、讲。

　　他说来说去无非两件事——第一是金山的研发、软件如何如何好；第二是让这些软件正版化地进入中国家庭，在当时是多么多么难……“

　　后来，我才知道，雷军每年的岁尾，大抵都是这样度过的，他带着酒，一家家的造访当时国内各大计算机报刊、杂志，每次必请客，每次必喝酒，每次必谈WPS和中国软件的未来，他说服了很多人，也感动了很多人，去支持中国的国产通用软件。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推正版软件，雷军就是那个永远都在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啊，尽管他知道石头第二天就还会落下来，但是他还是永不停歇的推啊、推啊……

　　2、他不是风口上的猪

　　大家都记得雷军那句精彩的话——猪到了风口都会飞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句话是雷军对自己成功的谦逊总结和强调风口的价值；但我坚持认为，雷军其实是想要说，风口并不那么重要，我的未来要取决于我自己的努力。

　　2004年9月，雷军在出售卓越网的协议上签字。后来，他亲口承认，对创业者来说，卖掉亲手创办的企业是极为痛苦的经历。

　　雷军是带着极大的不甘卖掉卓越的，公开版本是，卓越的钱烧得差不多了，金山和联想都没有能力跟进。所以，雷军后来说了一句话——出售卓越，是完全站在资本的角度，理性的决定。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如果从感性的角度、遵从内心的感受，雷军是应该坚持下去的。

　　雷军后来写过一句话，他说——我们这一代人，对互联网有一种特殊的向往与信仰，经过早期互联网的人，无不拥有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

　　有人说雷军当年作出决策开发盘古办公套件失败，是人生的至暗时刻，但在笔者看来，雷军心情最灰暗的应该是2004年-2007年这段时间。

　　一个经典的场景是，2007年金山软件正式登陆港股，发行价为3.6港元,融资净额为6.261亿港元。

　　据说，这天晚上的庆功宴上，雷军喝酒后摔杯痛哭失声。

　　有很多人说雷军是喜极而泣，在笔者看来，不是喜，而是悲从中来。

　　他很清醒。他为自己和团队的十几年的付出，和回报的不成比例而遗憾，甚至感到极为悲凉。

　　这种遗憾，是他认为金山艰难上市，远不能称为自己的成功，还有一个潜台词是，太多付出努力的金山兄弟们，得到的收益更是不成比例。

　　其实就个人而言，雷军早年奔波劳苦，财运却不差，除了出售卓越和金山上市，这两个时点之间，他也颇有斩获……

　　2004年时，雷军投资好友孙陶然的公司430万，16年后，他的持股价市值超过了3亿；2005年时，他以个人名义投资投资欢聚时代100万，7年后，他的持股价超过了120倍，估值1.2亿美元；2007年时，投资Ucweb公司，占到20%股份，10年后UC被淘宝以43亿美元收购……

　　但是，看着金山上市时微不足道的市值，雷军心里想到的是另外几个人：

　　2007年，李彦宏的百度已经上市两年，同时是美国历史上首日涨幅最高的海外公司。

　　雷军自己是1992年第一次上网的，同样，1992年的马化腾，还在深圳大学读大三，他也是雷军最早期的网友；但在2007年，腾讯的市值也超过100亿美金。

　　1992年成立翻译社的马云，彼时正背着大麻袋去批发鲜花、卖礼品，但在2007年的稍晚，阿里登陆港股，市值同样超过百亿美金。

　　雷军是一个自视很高、对自己要求严苛，对自己人生目标也定得很高的人，但是，他发现在2007年这个时点上，自己辛辛苦苦带领的金山历经15年才上市的市值，和二马一李的三个“百亿美元”相形见绌时，雷军的内心一定是极痛苦、极其憋屈的。

　　常有人劝说，人生不要和别人比。但对于已经超过99.99%的人的雷军来说，一定会给自己设定几个对比的目标，而在魔幻版的2007年，他被三个更年轻的互联网人，比得黯然无光。

　　3、天道酬勤

　　2009年的秋天，离开百度的我，在北京UCweb的办公室，再次见到了好久不见的雷军。

　　依然是满面笑容，但我感到，相对于2007年的笑，这次要轻松很多。

　　起码，他已经放下了2007年的上市酒会时的失落，开始了人生新的可能性的寻找。

　　稍微有点变化的是，他这次招待我，是从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听健怡可乐，那个柜子里全是冰好的健怡可乐。据说，魅族的黄章和雷军关系最好时，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雷军备了一个这样的冰柜。

　　给我打开可乐，雷军自己也开了一罐。然后敬烟，是0.1的中南海，然后雷军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我的记忆里，关于雷军和饮食，能记住的只是几次喝酒，但记住的原因是因为雷军酒性大发后往往妙语如珠、侃侃而谈。酒之于他，是社交的工具、是推销理念疲劳时的兴奋剂，也许偶尔还是借以浇愁的良药，但唯独不是享受品。

　　于是我好奇地打量着可乐和香烟，问了一句：“怎么开始喜欢这些了。”

　　雷军笑了，笑得有点羞涩。他说：“这么多年了，总得稍微改善改善生活品质嘛。”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酸，难道喝某个具体牌子的可乐，抽某种特定焦油含量的香烟，在雷军而言，已经是“改善生活”？

　　我是一个饕餮之徒，和各路大佬吃饭也不少，不但能记住菜式，还能记住味道。但我看着眼前的可乐罐和香烟，脑子里突然觉得空空如也，因为我不记得和雷军一起享受过任何饮食或消闲之乐。

　　我发现这个相识几近20年的人，从来没有给我留下任何与享受或者放松有关的细节，所有的细节都是工作、谈话、宣讲理念。

　　律己之严，待己之苛，莫过雷军矣。

　　2009年的雷军大概在操持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正在考虑和黄章合作。这点有很人多写过。我只补充一个印象，就是那时候雷军走到哪里都揣着几台魅族手机，常常是说着说着就掏出魅族手机往桌上一摊，然后用有诱惑力的声音说这个手机有多么好多么好，阿拉伯王子或者是其他什么名人都用这款手机。

　　他是真心喜欢魅族手机，热情宣传魅族手机。

　　第二件事，和我略有关系，就是雷军把我介绍给俞永福，永福录用了我，担任彼时UC的市场总监。

　　雷军高度重视UC，推荐我进入UC。前面说过，雷军是我见过的大佬里，为数不多的喜欢直接掌握市场部的一位，而我和他也很熟悉，所以，这可能是他的一个安排。

　　但此后的接触中，雷军意识到，永福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用老友陶然的话说就是：“永福是要当王的男人。”雷军当时就明白，永福不会接受一个他和雷军二元架构的公司，就和雷军也不会接受一个他和黄章二元架构的公司一样。

　　所以他没有真正介入UC的日常管理，重新找自己的平台起点。

　　据林军师兄的回忆，真正让雷军定下心来的，是2009年12月15日晚上，中关村的一个酒吧里。在做的有傅盛、李学凌、俞永福、黎万强等雷军很亲近的人，过了当晚的零时，雷军告知诸位，这是自己40岁的生日。

　　于是大家一起要求雷军，讲讲自己40岁的成功感悟。雷军却不提成功二字，而是从“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开头，讲到了“人欲即天理，得给兄弟们分钱”和“顺势而为”等等，最后以还是“要找坡长雪厚的赛道”为结束语。

　　众人听了各有所感，所以有了俞永福对UCweb的精彩控局，有了傅盛的成长和出海，有了李学凌的IPO专业户，有了黎万强的追随和MIUI及《参与感》的问世。

　　听过这次分享的人，各自都造化不浅。只是雷军心中的心事到底为何，虽然猜测甚多，但终无人得知。

　　3个月后，小米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