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的数千名外包合同工，与推特的未来

　　记者/孙文轩

　　编辑/徐超 校对/刘军

　　“我是读了你的推文才知道我被解雇了，然后我去登录即时通讯软件和电子邮件，发现都消失了。”推特一名合同工（即外包员工）在一位记者的推文下表示，自己是从媒体上得知大批合同工被解雇的消息。

　　据外媒报道，在推特的5500名合同工中，约有4400人被推特解雇。这次“受影响的部门似乎包括内容审核、房地产和市场营销等。”

　　在本次合同工裁员事件之前，推特已经进行了一波让业内瞩目的大裁员。收购推特之后，马斯克解雇了包括CEO、CFO在内的大部分高管，又裁掉了公司近一半的员工3700人。他说，公司每天亏损400万美元，这种情况下没有其他选择。

　　削减成本的措施还在继续。与此同时马斯克也试图推进平台收入多元化的增长。受采访的专家多数表示，从商业层面来看，马斯克的大裁员“无可厚非”，也是严峻形势下企业经营治理的必要手段。不过裁员导致的负面影响也已经出现。

　　推特能否扭转亏损局面，熬过行业冷冬？

　　“合同工甚至不被允许与正式员工使用同一个洗手间”

　　推特这波裁员全部是合同工。裁员消息最早来自科技网站《平台》的记者凯西•牛顿在推特上发布的推文。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注意到，当地时间11月13日上午，凯西发布的推文显示，“有消息称，大量推特合同工今天下午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被解雇，包括美国和其他地区。凯西说，合同工根本没有收到通知，他们只是无法访问 Slack（一款即时通讯软件）和电子邮件。与此同时，他们没有从他们的领导那里听到任何消息。

　　一位经理在Slack上发帖说，“我的一个合同工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被解雇了。”另一位涉事员工在凯西的推文下面回复说，“我就是一名合同工，你的信息是准确的。”

　　凯西在推文中提到，这次对于合同工的裁员，“受影响的部门似乎包括内容审核、房地产和市场营销等。” 在推特担任高级数据科学家的梅丽莎•英格尔 （被解雇前）就在内容审核部门工作，她主要审核政治错误信息，比如选举等。

　　有不少观点分析表示，由于推特平台涉及大量可访问数据，在没有事先通知的情况下突然中断员工的访问权限，是为了平台的“数据安全”。一位软件创业者甚至直言，“这在 IT 领域并不罕见。如果你不知道一个员工有多少访问权限，首先删除他们的这一权限，然后再通知他们，这样他们就无法删除数据库了。但这绝对不是理想状态。”

　　一位50岁的长期做临时工的女士对于上述遭遇感叹，“不幸的是，法律上不需要通知。除非有人签了合同。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合同工和临时工几乎没有合法权利，即使在加利福尼亚州也是如此。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另一位推特网友则语气激烈，“这正是企业使用合同工的原因。”“他们不是雇员，他们甚至算不上人。只是账本上的资源。如此容易使用和抛弃。在硅谷的一些大型公司里，合同工甚至不被允许与正式员工使用同一个洗手间。”

　　“马斯克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一直是以利益为导向驱动创业的，对于推特这种很多人认为去了可以养老的公司，该大刀阔斧的改革就不手软，不然他的400多亿美元就打水漂了。”互联网分析师丁道师分析称，推特的裁员主要是撤掉一些无法为公司迅速带来现金收益的部门。他表示，内容审核部门也是属于不能直接给公司带来直接创收的部门，所以类似的部门就容易被砍掉。

　　此前，推特已经进行了一波让业内瞩目的大裁员。10月28日，马斯克正式完成对推特这家社交媒体巨头的收购，之后，他解雇了包括CEO、CFO在内的大部分高管，没过几天，又裁掉了公司近一半的员工3700人。之后他还宣布取消公司此前的远程办公政策，要求员工每周至少在办公室工作40小时，为“未来的困难时期”做好准备。

　　马斯克说，公司每天亏损400万美元，这种情况下没有其他选择。财报显示，推特第二季度净亏损2.7亿美元，而去年同期净利润为6600万美元。据媒体报道，首次3700人的大裁员也并非针对公司的某一个部门或地区，而是涉及不同的岗位和区域，其中也包含了不少软件工程师。

　　上海财经大学电子商务研究所执行所长崔丽丽认为，推特的裁员主要是对收购相关的管理层调整和组织架构的精简。“一般而言在发生收购等易主情况时，都会根据新的情况来调整人员队伍。马斯克也属于特立独行的人物，应该在这方面做得比较突出。”不过她同时提到，对组织架构调整一般会引起一些混乱和动荡，如果裁员的人数比例更多涉及到实际运营部门，可能会对正常业务运营产生影响。

　　“这种调整恐怕动作还会更大。”艾媒咨询CEO兼首席分析师张毅对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分析称，从企业经营角度来看，如果一个企业每天都有400万美元的亏损，那只能说明原来的团队可能不匹配，由此也能看到马斯克对于企业经营铁腕治理的手段。“推特走到今天，还是企业创新出了问题，我相信马斯克在决定收购这家企业之前，已经想得比较清楚，对高管以及大部分员工的调整，应该说也是为了更好地去实现他的思路。”

　　大量内容审核员离开，推特将变成什么？

　　在推特这次新的大裁员下，大量内容审核员离开了。

　　一名被解雇的推特合同工说，她担心随着越来越多的员工离职，推特上的谩骂会越来越多。推特前内容审核员梅丽莎·英格尔也担心内容审核将变得越来越不可靠。她提到，即使在机器学习加人工智能的辅助下，“我们的（内容审核）离完美还差得远呢。我们犯了很多错误，有时候在让别人通过的时候标出了错误的东西。很糟糕，但还是发生了。”

　　据了解，推特和其他大型社交媒体公司一样，极其依赖合同工来跟踪审核平台上的仇恨和其他有害内容。上述被解雇的梅丽莎·英格尔提到，推特平台上的内容既需要人工干预，也需要机器学习。“每小时有3750万条推文。没有人力能捕捉到所有这些。同样，机器学习算法在捕捉错误信息方面也是出了名的糟糕。”

　　2018年，一部由汉斯·布洛克和莫里茨·里塞维克执导的纪录片《The Cleaner》详细介绍了内容审核员这个光鲜互联网世界背后隐秘群体的工作：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内容审核员们日夜不停地筛选标记不适合被用户看到的有害内容，包括色情、血腥、暴力、恐怖、仇恨言论等。

　　这次新的裁员之后，更多的声音开始讨论推特平台本身运行可能产生的变化。

　　虽然马斯克很早就曾公开称，对推特此前的内容审核规则不满，收购后要“扩大平台上的言论自由”，但正如此前欧洲一名高级监管官员所述，这可能并不像马斯克掏出440亿美元收购该社交媒体平台并将其私有化那样简单。

　　崔丽丽说，内容审核是社交网络平台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如果大幅度减少平台的主动干预，至少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导致平台上的内容良莠不齐状况加剧，影响用户体验从而对平台的用户规模构成伤害。而且这种负面作用在短时间内可能不太容易消除，或者要花非常大的力气去‘矫枉过正’。”

　　广告商对于平台上内容安全健康的评估则影响着他们的投放计划。在新一波的裁员之前，由于担心马斯克收购推特后可能放松对平台的内容审核规定，一些广告商已经暂停了广告投放，包括通用汽车、奥迪、通用磨坊、亿滋、辉瑞等。几家广告代理巨头也建议其客户暂停在推特上的广告支出。通用汽车表示，它正在与推特公司接触，以了解该平台在其新的所有者领导下的方向，并且表示这是“作为媒体平台发生重大变化时的正常业务过程。”

　　英国广告大亨马丁·索雷尔直言，广告客户“真的很担心”他们的促销活动与推特平台上的“极端内容”一起出现，而推特的新东家必须解决节制问题。推特的营收主要依靠广告。公司第二季度营收11.8亿美元。其中广告营收10.8亿美元，订阅和其他收入1.01亿美元。

　　不过在张毅看来，内容审核方面，类似推特的平台在机器+人工的方式上还有继续优化的空间。“借用AI的技术还是很重要，马斯克在技术的应用这块一直都以大胆著称。”

　　据外媒援引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研究内容审核的副教授莎拉·罗伯茨的说法，并非所有合同工都是内容审核员，“合同工在公司内部扮演着许多关键角色。但几乎所有的审核员都是合同工。”

　　马斯克采用了休克疗法？老牌社交媒体面临两难

　　“如果推特不能带来比支出更多的现金”，“破产也不是不可能”。11月10日马斯克告诉推特员工，公司明年可能会出现“数十亿美元的净负现金流”。他还称，自己近期出售特斯拉股票是为了“拯救推特”。其出售了至少39.5亿美元的特斯拉股票，他还曾在今年4月和8月卖出了总价值超过150亿美元的特斯拉股票。

　　除了通过裁员降低人力成本，马斯克还想探寻多元化收入的增长。他此前曾对投资者表示，计划未来将推特的广告收入依赖降低一半左右，即从2020年的约90%降至45%。他极力推出的蓝V认证付费服务就是尝试之一。

　　该服务允许用户每月支付7.99美元购买一个蓝V认证。以往只有知名人士或有影响力的个人和组织才能获得这种蓝V标识。不过这次认证实际上不会核实用户的身份，付费即可通过验证系统。这在推特上引发了混乱，平台上出现了以政客、名人、主要组织和企业的名字命名的虚假“验证”账户。推特不得不又封禁了其中的许多账号，暂停了这一新认证服务。

　　北京时间11月16日上午7时，马斯克宣布11月29日重启推特蓝标认证，马斯克希望确保蓝标认证“坚如磐石”。他表示，在新的版本中，更改验证名称会导致复选标记丢失，直到推特确认这个更改过的名称符合服务条款。所有未付款的此前遗留的蓝标认证会在几个月内被删除。

　　在崔丽丽看来，推特作为老牌社交媒体的代表，确实也应该有一些改变。“一些规模较大的一度非常辉煌的企业会逐渐形成惯性和官僚主义。这种惯性带来的后果一是对市场反应的不灵敏，二是机构庞大而臃肿，效率低下。虽然社交媒体也是互联网行业，但是作为图文时代诞生的社交媒体，在后来居上的算法推荐型的社交媒体（诸如TikTok）的影响下已经略显老态和疲态。在这个时间点上确实需要改革。”

　　然而，变革本身就是非生即死。崔丽丽认为，马斯克需要将新理念、新观念带入到员工中去，与其给老员工洗脑不如换人。或者也可以短时间采取所谓“休克”疗法，先放血休克再迅速输血抢救。

　　“总体来看，如果不进行改革，推特业务越来越走下坡路，如果改革则需要在现有主流客群基础上研究未来的增量在哪里，是需要迎合更年轻的一批互联网用户转向以短视频为主的用户产生内容模式，还是在原有社交生态的构建和维护方面采用新的方式方法等，这可能有很多可以考虑的方向。但具体如何去改，以及改的过程中如何不在‘休克’中产生生命危险，这就是马斯克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如果管理得当，思路可行，那么还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维持推特过往在社交媒体领域的市场地位的。”

　　推特并不是唯一开启大裁员的科技公司，实际上，美国科技行业普遍面临困境。上周亚马逊宣布冻结招聘，直到今年年底不再增招新的员工。据最新消息，亚马逊计划最快在本周裁员1万人。此外，Facebook母公司Meta 上周宣布裁员超1.1万人，裁员人数达到公司总人数的13%。

　　张毅表示，最近几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逐步成熟，技术发展遇到了瓶颈，人口红利也将要结束，互联网可承载的用户以及总体可发展的空间比较有限。“推特和Meta等公司过去三四年基本上都是靠吃老本，技术业务没有创新，所以今天要吞下这样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