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大雪，以及国家公园

在美国前前后后呆了接近一年之后，我感觉我已经将要习惯这个所谓“荒凉”的地方了。你没法在这里期待便捷的公共交通，随时送达的外卖，安全的街头也行，甚至没法期待在需要做做家务，修修水管，清理一下满到溢出来的垃圾桶的时候会有人来帮助你。这里不再有 xx as a service 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需要自己动手处理一切能够自己处理的东西的孤独感。放到旅行上，这里也不再有高铁，旅游团或者铺天盖地的攻略。这里的旅行只是剩下几个人，一辆车，还有待在原地上千年不变的风景。当我透过车窗看着风景逐渐变化时，在不同地点的记忆也被穿梭在空旷天地间的高速路连接在了一起。

和我们一路上体验的乡下的安静祥和不同，美国的都市是一个比较极端的地方：它们有我们所喜欢的摩天楼，餐馆以及篮球赛，也有聚集的流浪汉，更为频繁的犯罪，以及相对密集的人口带来的更高的 COVID-19 感染的风险。一路上经过不同都市的感觉有一些像是开盲盒。我们完全不知道下一个等着我们的是怎样的惊喜或者惊吓。

作为美帝的一线大城市之一，洛杉矶对于我而言可以说是”久闻提名，今日才见“。从最开始看到的无数电影，2020 年在美国时因为疫情原因取消掉的旅行，到开学时因为签证为题改签掉的洛杉矶降落的机票，以及这次 road trip 之前几天玩过的 GTA 5（游戏里的洛圣都原型为洛杉矶）。

可惜，因为订酒店的时候我们对洛杉矶的城市构造没有足够的了解，不小心把酒店订到了洛杉矶西城一个相当乱的地方，致使我们的旅行体验一开始跌到谷底，后来经历了一个对洛杉矶印象从坏到好的过程。如果要吐槽我们见到的扯淡的景象的话，或许再开一篇 blog 都不算太够，在美国这种地方也不算很政治正确，所以我不如就此打住算了。简而言之，路上和地铁上（后来才知道洛杉矶没几个正常人会想不开去坐地铁）低端人口遍地，感觉每出去一趟都冒着被当街击毙的风险。我们靠地铁 + Uber 的组合才让我们的旅途在省钱和惜命之间找到了一个勉强的平衡。

算了算了，放一张好看一点的洛杉矶街景让我平复一下心情。校车，雨天，以及远处的合众银行大楼才是我印象中洛杉矶应该有的样子。美国城市的一大特色是割裂感，白天光鲜亮丽的 downtown 可能在夜晚变得危机四伏，干净整洁的街区旁边多走几步可能就到了帮派火并的地盘。在这种环境里，多查查资料搞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间呆在哪里很重要。

在小东京吃了很不错的大阪烧和拉面之后，作为果粉的我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先去新开的 Apple Tower Theater，一家被 Tim Cook 亲自开过光的苹果店。Apple Tower Theater 的原址是洛杉矶的一家老剧院，Apple 在修店的同时还对剧院本身进行了一些修复工作。

从剧院的观众席上向下俯览 Apple Store，当剧院还在的时候，人们也是用这个视角观看演出。Apple Tower Theater 的天花板真好看啊，观众席上面摆放的皮质座椅也很舒服。

亲临现场的我们还发现一个外界的新闻报道中很少提及的细节。在 Apple Tower Theater 的地下室中，Apple 还在墙上陈列了对剧院进行修复的过程中使用到的一些技术，比如下面这个对铜和木材质的修复技术。

从店里面出来后我们在街上起飞了无人机，拍到了洛杉矶 downtown 的夜景。无论从地上看起来再怎么样不堪，将距离拉开以后还是能让人体验到大城市钢铁森林的美感。深蓝的夜幕下，钢铁森林的窗户闪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每一点亮光都可能隐藏着一些故事。这些故事或好或坏，但他们的集合，便叫做城市，便叫做洛杉矶。

按照旅途之前的周密计划，我们本应该在旅途的某一天挑一个西边的沙滩看日落的，但是突如其来的降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在洛杉矶上学的同学说，洛杉矶一年到头其实并没有几天下雨，能被我们赶上两天算是个出人意料的巧合。总之，被打乱的计划加上我们的拖延本性，让我们在之后的两天体验了两个追赶日落的傍晚。

第一天是在去 Santa Monica 海滩的地铁上。我们在太阳雨中冲上地铁，逐渐看着外面的天气放晴，太阳西斜，夕阳的余晖开始覆盖地铁前方的天空。而地铁里的我们只能一边看着 Apple Watch 上面的日落时间一边干着急。“Emmmm 我猜天或许会在日落时间之后的半小时之后才完全黑下来，或许我们还可以看到日落的尾巴？“可惜没有车的我们除了在心里催促地铁司机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当地铁停了几次后终于缓缓驶入 Santa Monica 车站时，远处的夕阳依然明亮，空气中甚至带着些许海水的味道。Santa Monica 渡口看起来离我们只有不到一公里了，只需要穿过这条挂着灯的街道便是。Jialin 和我几乎是向着夕阳一路冲刺跑过了这一整条街道，在渡口前的最后一个路口，我们一边闯红灯一边喊，"Damn, we made it, yo!"。

这个是 Jialin 和我闯的那个红灯，也是我们刚刚抵达海边的时机。在我们期望了一个多小时的最后一刻，我们实在是不想再等哪怕一秒了。谁让这个红灯显得没完没了呢？

或许我们是稍微晚了一点点，但是 Santa Monica 海滩即便是日落的末尾也非常值得专程来一趟。西斜的太阳将天空染成了完美的渐变色，远处是渡口和海边的椰子树，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有点可惜的是，海边通常是无人机的禁飞区，此处也不例外。不过我依然用无人机在不起飞的情况下拍出了这段延时摄影。

在海边慢慢等待日落过去之后，我们才决定上渡口稍微看看。这是我们才发现，或许是因为风浪的原因，Santa Monica 的沙滩并没有办法上去，所及之处仅限于渡口本身。由于日子赶得实在太巧，当天还有巨浪警报，凛冽的海风把我们两个在渡口上吹成了沙雕。掉头返回准备跑路的时候，我们倒是偶然发现了这里正好是 66 号公路的终点。虽然在事实上来说，这条从芝加哥一直延伸到西海岸洛杉矶的公路已经停用了，但它还是作为一种精神符号出现在美国的文化中。就比如，守望先锋里面的地图？

赶日落的第二天我们已经计算好了时间，但是还是因为堵车的缘故晚了那么一点点。这次我们选择了坐落在洛杉矶北侧山上的格里菲斯天文台（也是 GTA 5 里面伽利略天文台的原型）。天文台确实是俯览整个洛杉矶市区最好的地方，加上当天恰到好处的夕阳，远处的洛杉矶终于从我们最初印象里面的不堪开始显现出《爱乐之城》里面 city of stars 的感觉了。夕阳下大地上的点点灯火，像是把整片星空也映射在了地上。

远处的洛杉矶 downtown 被夕阳照亮。镜头的另一边正是好莱坞山，巨大的 Hollywood 标志清晰可见。只是由于天色渐暗，等我们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再要拍标志已经几乎完全看不清了。

在离开洛杉矶之前，拯救我们对洛杉矶印象的另一个地方时比弗利山庄以及 UCLA。我们在可靠的 PhD 盆友 Shiyi 的带领下转遍了 UCLA 的校园，蓝天和大草坪真是深得我心。我们还见识了作为 UCLA 吉祥物的熊。

虽然并不能被称作是美国的一线城市，但圣地亚哥的名字因为金坷垃的关系，在九零后一代的记忆中算是耳熟能详的。除去这些，来到这里之前我还知道 SD 是个开车不小心就会开到墨西哥的城市，是我喜欢的 YouTube 博主 Hello Mayuko 搬去的地方，也是挺多科技公司在加州一个算不上太冷门的聚集地。可能是因为与 Modan 和 Weiyuan 两位盆友汇合之后拥有了驾车的技能，又或者是因为我们在 SD 呆的时间比较短，SD 这个海滨城市给我们的感觉清新而美好，带着些许墨西哥的气息，完全没有洛杉矶另一面的腐朽和破败。清新的蓝色天空隐隐约约反射着海浪声，再加上道路两旁的椰子树，让人有一种 SD 是一个汇集了 LA 的缺点，同时又规避了 LA 的不堪的城市。在 La Jolla 海滩上面我们还第一次见到了野生的海象，海象的远处是很多很多栖息在岸边的海鸟。

SD 给人的一个惊喜是中途岛博物馆。作为一个博物馆，这里的用料实在到有些难以置信。博物馆本身是由退役的中途岛号航母改建而成的，整个游览路线从进入航母的舷梯开始遍布各处。航母内部展示的飞机除去一架入口处的好莱坞制片模型之外也都是真实的。这里有专门的飞机驾驶舱可以供人坐进去体验。拉一拉操纵杆掰一掰乱七八糟的按钮，虽然对开飞机一无所知，这个临场感依然可以成为满分。我甚至通过在 XPlane 中的经验认出了哪一个是油门。图中的这一架是 F-14 Tomcat 的座舱，《壮志凌云》里面阿汤哥的同款。

舷号 41 的中途岛号参与过朝鲜战争，越战，以及海湾战争，这些战争加起来甚至已经构成美国近代战争历史相当大的一部分了。航母上不同区域戴着黄色帽子的讲解员都是曾经在中途岛号上服役过的老兵。让当年在这里为国效力的老兵重新回到他们工作的岗位，向后代们讲述自己当年战斗的故事，听起来是很浪漫的一件事。

在舰岛里我们看到了 air boss 的工作间，这是整个海上机场的塔台部分，士兵们在这里记录着每一架飞机目前的状况，并向甲板上的飞机发出指令。一件巧合的事情是，为我们讲解舰岛内部构造的老兵是当年在中途岛号上参与过朝鲜战争的美军士兵，而 Jialin 的姥爷是志愿军的团级参谋。老兵与他曾经对手的后代，正好在几十年后 SD 的一个晴天相遇了。当年的战舰已经变成了静静停泊在港口的博物馆，当年勇赴沙场的年轻士兵也成了现在乐享天伦的老人。这种相遇也许有点尴尬，但归根到底，让两群生活在地球两边的人在战场上相遇的是统治者，而不是个人恩怨。那些为自己的民族而战的人，都值得尊敬。

在中途岛号上的升旗仪式中敬礼的老兵。老兵永远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我们在 SD 停留的时间确实很短，从中途岛博物馆出来，基本就已经需要踏上 road trip 的旅途了。经过一番仔细的决断，我们准备将在 SD 的最后一顿饭留给 Taco，毕竟这里是美国离墨西哥数一数二近的大城市了。切的细碎的肉配上酱汁和香菜末，这一份 Taco 甚至感觉和中式料理有那么些灵魂相通之处。

拉斯维加斯

后来翻照片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我居然在拉斯维加斯没拍几张照片。LV 是我们设定的往返死亡谷的中转城市，也因为后续暴雪的缘故成为了我们返回加州的经停站。LV 给人最大的印象是浮夸，整个空气中都透着 20 世纪 old money 的感觉，有一点“过时的土味繁华“的气质。整个 LV 见到的最多的颜色是金色：金黄色的大厦在夜晚点亮金黄色的射灯，金黄色的喷泉下行人来来往往。在赌场内部，所见最多的也是金色的地板和金色的墙面，密不透风的室内散发着腐朽的味道。酒店的门口数不清的加长车几乎堵住了路，以至于我们找不到我们打的 Uber 到底停到哪里去了。当然，一部分没有拍照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牙疼得有点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在我们刚刚到达 LV 去 CVS 买药的时候，看惯荒野风光的我们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被 LV 的金色所包围，霎时间还令人感到不知所措。

到我们后面从另一个方向原路返回 LV 的时候，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 LV 靠乱七八糟的娱乐业发展起来的原因。整段路上都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原，兜兜转转显得丝毫没有尽头。在我们开了接近十个小时的车已经几乎到了半夜的时候，LV 的灯火才像点点星光一样从旁边的戈壁里浮现起来。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不靠一些违法的事情发展自身，好像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第一次离开 LV 的时候，我们吃了一波非常美国特色的 brunch。华夫饼，奶油与炸鸡再淋上糖浆的组合是名副其实的热量炸弹，但是，它就是好吃。

盐湖城主要是我们前往大提顿国家公园的一个经停站。我之前一直以为犹他州是个鸟不拉屎的荒蛮之地，记得当时在 Adobe 的招聘网站上看到位于盐湖城的办公室，心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反应是“谁要去这种地方”。但是，盐湖城这片地方倒是在有限的时间内给了我们一些意外之喜。由于大多数人口都信仰摩门教，盐湖城拥有着几乎全美最低的犯罪率，人们安分守己，街道清新整洁。拍一张盐湖城的有轨电车，竟然有一种身处在瑞士苏黎世的感觉。

旧金山是我们整段旅途的最后一站，也是我们在试过大段的风雪之后到达的第一个又能见到阳光的地方。我们原本以为我们早就被困在爱达荷州的风雪里，和事先定好的金州勇士队的比赛无缘了。然而在 Modan 和 Weiyuan 两位靠谱司机的努力下，我们硬生生用两天时间向南绕行拉斯维加斯，将车从爱达荷州开到了旧金山。虽然错过了一节半比赛，但是在大通中心门口下车的时候，我和 Jialin 可真的激动坏了。

Jialin 是铁杆的勇士球迷，而我算是对于篮球可看可不看的那种。但是这次的比赛体验确实精彩，我从来没有想过体育比赛的主客场差距可以有这么大。从每次主客队进攻的时候场上奏起不同的音乐，以及客队发球之前身旁球迷暴起喊出的 F word 中，能听出来全场的人都不想让客队赢。虽然勇士最后以三分之差惜败，但是能在比赛里看到库里职业生涯第 1000 个三分球也是非常值回票价的一件事。

除了金州勇士队的比赛，来 SF 的另一件事是提前预览一眼我之前所想象的旧金山湾区。作为计算机从业者，我本身是对旧金山以及整个湾区抱有一丝女神滤镜的。既然硅谷在这里，那这里的文化，科技，以及公民素质一定都是全球来说顶尖的。然而，在旧金山的几天行程重新将我抱有的这份幻想打了个粉碎。虽然也算是有运气不好的成分，但 SF 还是让我们对这片土地的奇特行为大跌眼镜。

或许我们当天就不应该去 Oakland，或许我们真的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把书包放在车上。刚到 SF 24 小时都不到，在吃个饭的功夫中，我们的车被砸了，Jialin 的背包联通里面的电脑和护照也随之消失。就算我们打了 911，被民主党 defund 到不成样子的条子也只能对我们的遭遇表示抱歉，同时暗示这真的不足为奇以及他们这的无能为力（毕竟人手不够，有限的条子还要去处理更为紧急的事情）。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打乱了我们的所有计划，南湾和 Apple Park 行程统统取消，整个日程变成了找书包以及补办旅行证。当我们追着书包里的 AirTag 定位来到路边，却在人行道上捡到了被扔下的单独一个 AirTag 的时候，成了我们对 SF 印象跌到谷底的时候。

在 SF 的最后一天，我们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来补办旅行证，同时用一些空余时间到处转转。这天的天气并不坏，SF 起起伏伏的路加上蓝天之中的天际线也十分好看，尤其是经历一个只能看到天空的上坡突然改平，发现自己正处于高处，整个城市的景观尽收眼底的时候。在等待旅行证办好的空档，我们开车经过了金门大桥。远处的 SF 天际线让人恨不起来，但或许每个人都是在身处其中的时候才发现城市的不堪。

离开 SF，我对整个加州彻底没了什么幻想，没有幻想的时候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还能让人感觉惊喜一些。这一段旅程充分让我对“爱屋及乌”这个词语充满了戒备之心。喜欢 Apple，但是不要连带着喜欢它所在的加利福尼亚；支持 LBGT，也未必需要看好成天把政治正确挂在嘴边的民主党；向往自由，却不需要把美国当成世界上唯一的灯塔。或许下次来（其实很快）旧金山湾区的时候，我会把这里当作一个单纯的用来工作的地方：它有众多的科技龙头积聚，也有满街的流浪汉；它收着全美几乎最高的税，却也在一年的大多数时间赠予你免费的蓝天和阳光。这里不是我心中耶路撒冷该有的样子，它只不过是旧金山。

索尼和大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