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不能出去玩，那就去拍照吧”，4月中旬，新人摄影师周周在小红书上发了一条约拍邀请。出乎她意料的是，反响很热烈，五一有约拍计划的顾客很快占满了评论区，粉丝数只有400的账号，这则约拍信息下的留言就有300多条。 最终，五一全约满，甚至五月份的周末，也都排满了顾客。她告诉深燃，刚入圈不久，现在她的日常是，白天拍摄，晚上修图，每天应接不暇。 这个五一，兼职摄影师们有点忙。一位常约拍的顾客总结，这类摄影师偏“野生”，他们大多并非专业出身，或对摄影有极大兴趣，或将摄影视为营收手段，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运营账号，通过免费或低价拍摄吸引顾客，逐渐积累订单，直至成熟。主营的风格也与传统照相馆不同，日系、森系、法式、汉服，都是当下Z世代年轻人青睐的风格。 受疫情影响，人们出游困难，婚庆酒席受限，颜值经济下，约拍愈发火热。这是个体对“美”的追求，催生出的消费需求。根据腾讯广告发布的《2020写真消费人群需求报告》，写真市场目标人群集中在18岁-44岁女性，突破2亿；高潜人群，即1年内有考虑拍写真的消费者，达1.10亿。 报告还提到，和上一代人拍写真找照相馆不同，Z世代年轻人的追求更个性化，更倾向于选择拥有年轻审美风格的个人摄影师。30岁以下的年轻人，有75%的人愿意选择独立工作室，有46%的人愿意选择个人摄影师，比例都远高出30岁以上的人群，后者只对大型连锁店的倾向性更高。 相比于高成本的摄影楼，兼职摄影师们单打独斗，收费更低，审美更符合潮流，受到年轻人追捧。同时，这个圈子看似“会拍照片就能赚钱”，也吸引着许多人涌入，但做约拍，真的这么容易吗？

五一约拍有多火？ 这个假期，00后小可没等到摄影师的档期。 她在南宁念大四，原本计划五一拍写真，为自己22岁生日留下纪念。她计划拍一组法式风格写真，在微博上的南宁约拍超话里，通过观察摄影师发布的图片质量，对比点赞评论数量，选择了一位朋友认识的摄影师，单人一组照片收费1100元。不过对方五一订单已经排满，只能把时间推迟到假期后的8号。 约拍有多火？ 小红书、微博，是摄影师们接单的阵地。在微博上，约拍超话有22万粉丝，帖子超10万。同时，还有全国各地的约拍超话，如“成都约拍超话”、“杭州约拍超话”等，部分消费者们在这里发出约拍需求，个人摄影师们晒图、接单。讲究颜值经济的小红书，也是个人摄影师接单的集中地，在这里，关于约拍的笔记目前已有246万+篇。 深燃与多位摄影师交流发现，不论是资历超4年的老手，还是刚做一个月的新人，五一假期都排得满满当当，他们不是在拍照，就是在去拍照的路上，只有晚上才稍微有点空闲。 结束白天的拍摄，晚上九点，摄影师周静才到家。她是00后，去年刚毕业，在毕业季依靠约拍就迎来收入过万的高峰期。她告诉深燃，五一是全排满的状态，4月中旬就有不少人咨询五一的约拍。这几天她每天早上8点从家里出发，在拍摄地对顾客进行妆造，经常是中午来不及吃饭，就要赶到下个地区拍摄。 20岁的大华是一名酒店西厨，刚做约拍一个月。他告诉深燃，平时喜欢风光摄影，计划将摄影发展为副业，买设备花了近1万元。他在小红书上发了一次约拍“互勉” （为客人免费拍照练手） 的邀请，收到了不少回复，“可能是因为疫情，大家都关久了想出来玩，刚好碰见拍照互勉的”，他解释。有30多人加他约拍，加的人太多，他已经忙不过来了。 约拍圈也有风格的流行和更替。摄影师ki总介绍，此前圈内流行各式各样的日系写真、少女写真，风格清新活力，现在流行胶片感，摄影师亦卷古月因拍摄艺人杨超越爆火，因此带动了发光发丝风格的流行。一位摄影师就提到，五一的约拍，客人全都指定发光发丝风格的写真。 发光发丝风格写真 左图摄影 / ki总 右图摄影 / 周静 五一之所以不好约，也和兼职摄影师们接单量有限有关。他们团队大多只有自己一人，约拍一组照片就占去半天时间，五一小长假连轴转，最多只能接拍10组左右。 尽管看起来他们力量不大，但追捧者不少，甚至影响着传统影楼的生意。 根据时代商学院2021年发布的《摄影行业发展报告》，摄影行业可以细分为婚纱照、证件照、创意类、会议、明星等几大市场，其中，婚纱摄影市场规模有缩小趋势，一是因为婚姻经济红利消退，其次是疫情常态化或导致外出取景受到限制，而明星 （网红） 这类个人的拍摄市场在崛起。 小可就提到，尽管时间要推迟到五一后，她也没有考虑过传统摄影楼，“摄影楼服装千篇一律，风格比较古板，跟随市场需求发展得慢”。 23岁的洛洛从小就爱拍照，她回忆，小时候看到照相馆就不走，爸爸妈妈也就顺着她，每年都至少拍一次写真，记录成长变化。她告诉深燃，小时候在传统影楼拍，从2017年开始，就只在独立摄影师的工作室拍写真。当时她在微博上看到小网红的拍照花絮，发现工作室就在郑州，就找到了这里，一拍就是5年。 之所以选择独立工作室，她也提到，这里的风格是量身定做，不会和别人相撞。 而传统影楼收费高，在网上屡屡传出的隐形消费坑顾客的新闻，也让年轻人们敬而远之。此前就有消费者反映，因为一条在小红书上刷到“39.9元拍写真”的广告，到现场最终用信用卡支付了6888元才得以脱身，19.9元低价摄影背后的套路也冲上过热搜。 这都催生着约拍市场的壮大。

是赚钱的生意吗？ “除了你自己、朋友以外的人，觉得你的照片好看，有人愿意付费，就可以做”，摄影师阿珂表示，这个圈子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余香主拍汉服，从2018年开始全职做摄影师，到现在已经有四年时间，收费在2000元左右。她对深燃介绍，在圈内的摄影师价位可以分为三个梯度，尾部最多，价格集中在300元-800元，有不错作品的中腰部摄影师，收费在1000元-2000元之间，一些拍过艺人的头部摄影师，价格集中在3000元左右。 《2020写真消费人群需求报告》中就提到，101元-500元低均价市场需求开始崛起，而且需求远高于供给侧，这对于从业人员来说，是一个价位市场空白区隔点。同时，501元-1000元价位人群需求占比为36%，也远高于供应端的15%。而兼职摄影师们的崛起，填补着这一市场空缺。 左图为法式风格写真 摄影 / ki总 右图为日系风格写真 摄影 / 周静 余香告诉深燃，摄影有明显的淡旺季之分，古风摄影集中在春秋季，“有朋友春天两个月能拍50多组，2000元一组，流水有10万多”，不过夏季因为要做约拍照片的后期，会暂停接单，收入会骤降。这是较为头部的摄影师能获得的收益，根据深燃的交流，更多的兼职摄影师，只利用周末拍照，换算下来月收入在5000元-10000元之间。 而在五一，由于时间与人力限制，一般摄影师们在假期最多能拍10组，根据深燃的交流，换算下来，五天收益在3000元-2万元之间。 周静就提到，他们五一价格表不会发生变化，区别在于平时是女孩单人拍摄的需求多，到了五一，情侣、母女这类多人合照变多，定价本来就贵一些。排满5天，平时收入近3000元，到了五一假期，收入在4400元。 深燃接触到的多位摄影师里，有的是学生，有的刚毕业，还有的刚工作不久，00后、95后居多。圈内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亦卷古月，也仅23岁。 这个圈子冰火两重天，尾部摄影师最多，为引流获客绞尽脑汁，而很多头部摄影师，已经不依赖拍客单赚钱，更多是通过广告推广和开设课程盈利。近期圈内一位网红摄影师知竹，拍摄古风短剧《长公主在上》热播，也有了出圈之势。 要想入门，很多人首先需要从“互勉”做起，再从100元、200元左右的价格起步，后价格集中在300-800元的居多。随着逐步成熟，有的也会成立工作室，在线下建立固定的拍照场所。 余香告诉深燃，尽管是自己一个人在做约拍，但也相当于一次摄影服务，妆化、后期，在传统影楼要走的步骤也都没有少。为了拍摄，她购买了四五十套汉服，一套价格在500元至1000元之间，花费了2.5万。 更小的摄影师，承担不了大量服装的费用，会选择租赁。周静介绍，他们会通过闲鱼租赁共享服装，“很多摄影师，买了很多服装，只拍一次会觉得浪费，会出租给没有服装的摄影师”。 而和在传统影楼看到的男性摄影师居多不同，这类约拍，女性摄影师明显居多数，也更受欢迎，因为服务的顾客以女孩居多，年龄在16岁到27岁之间。 大华提到，因为女性更懂女性，再加上摄影要做妆化，“女摄会比男摄方便很多”。周静也表示，很少有男摄影师能完全单打独斗，需要自费找化妆师为顾客化妆，“而且顾客以女孩为主，安全性、个人隐私上会觉得更有保障”。

人人都是摄影师， 开启了内卷与收割 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摄影师，这看起来是一个门槛极低的圈子，约拍圈也出现了内卷与收割的乱象。 这首先体现在价格上。在小红书上，价格低至99元、199元的约拍不少。Ki总介绍，这其中有摄影师是为了积累顾客，或是练习拍摄，不过这也足够让圈子整体价格受影响。她提到，她的收费在600元左右，有顾客询价后会表达价格贵，甚至直接将联系方式删除。 阿珂还在念研究生，从去年六月份开始做约拍。刚起步时价格在200元-400元，后来客单太多，设备又升级，一步步价格涨到899元。她也对满天飞的低价约拍感到疑惑，“出去拍照要带很多东西，坐地铁不方便，打车来回就要花100元钱，约拍199元，能赚多少？”。 一位摄影师甚至表示，低价约拍让他失去客源，决定以99元低价拍摄15组客人后，就退出圈子。 摄影师们最常陷入没有客源的焦虑里，这是极依赖流量的生意，如果不在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物料，就没有人询价。 来源 / pexels 阿珂表示，正常发约拍邀请，很少有人看，也进不了首页，很难拿到客单。运营小红书账号大半年来，她发现能获得流量的方式就三种，一种是标题党，一种是经验分享帖，一种是只拿漂亮模特作为首图。 她不愿意用第三种，拍美女拍的好，其实不是摄影师的能力。不过为了引流，她偶尔也会标题党，例如“499拍的值不值”、“花了899，只拍了10分钟”，这类能引发讨论、具有争议的标题，吸引顾客。 除了低价、标题党，由于入门门槛低，圈子鱼龙混杂，拍摄质量也参差不齐。 周静就提到，偶尔会看到客户在社交媒体上吐槽一些不专业的摄影师，样片和结果差距太大。一次，她看到评论下有其他摄影师表示，自己的作品被该位摄影师盗走，展示的样片，也是盗图。这是消费者找线上约拍最容易踩坑的地方，遇上不专业摄影师，订金收不回，时间也浪费了。 随着越来越多人加入圈子，头部摄影师也在开课收割。 余香提到，前两年圈内开课的现象极其多。课程有的是面授，有的是网络授课。她报过一次班，10节课，价格在1000元-1500元，群里学员有300多人，粗算下来有30万-45万的收入。 一些摄影师在网红摄影师的班里学习后，没多久也开始开班带学生。 而这类教学，本质上能学到的不多。“你是头部摄影师的学生，你的作品，他们可能会转，就能给你带量”，余香解释，有的摄影师技术不差，就是冲着报班获得流量来的。 周静补充，这些面授课甚至会直接明确表示会有流量扶持，报班后作品就能获得摄影大号的转发。她也想上某偶像摄影师的班，但一直没排上，“其实她就大我3岁，要说论专业度，能学到的也没有那么全面”，但在圈内摄影师们也将个人视作IP打造，她表示自己其实就是冲着追星去的。 余香表示，这已经形成了一套收割闭环，网红摄影师们打出做约拍能很快“从0到月入10万”的广告，激发小白做约拍兼职的兴趣，报他们开设的培训班。 一位约拍爱好者告诉深燃，没有人会拒绝更美的自己，这是她每年都要拍写真的原因。阿珂说，她接触过一位客人，有容貌焦虑，认为自己拍出来的原片都不会好看，后来她选了一张没有被客人选上的图片修出来给对方，对方很满意，连说“啊，我原来可以这么美”，这让她感到满足。 这是很多摄影爱好者，开始从事约拍的原因，但现在“越来越多人是冲着钱来的”，不止一位摄影师这样表示。 约拍只是看起来很美，“所有压力，都在你身上，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不能接受不稳定的收入，不建议入圈”，余香表示。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周周、洛洛、小可、大华、阿珂、余香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深燃”（ID：shenrancaijing），作者：李秋涵，编辑：魏佳，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