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6日，王填在步步高全球供应链峰会上露面。他创办的中国民营超市第一股“步步高”，现在是腾讯、京东在新零售战场上与阿里巴巴展开正面交锋的一枚重要棋子。

会上，王填满面红光，他在五光十色的酒店灯光照射下，步履轻盈，一把接过主持人的话筒，面向台下500余名嘉宾，接连用了“回归”“重构”“双赢”三个关键词来总结对公司未来战略的展望与构想。在结束致辞之前，王填还一连说了好几个“感谢”，同时祝愿在座的各位“业绩步步高”。

我们无法知道台下品牌商是否如愿以偿，但可以肯定的是，4年过去，步步高的业绩没有步步高：不仅交出了上市14年以来首个亏损年报，而且还让马化腾、刘强东二人逐渐失去耐心，宁愿亏损共计1.5亿元也要减持“割肉”。

蹊跷的是，减持之前，步步高在9个交易日里逆市拉出了8个涨停，股价从6.31元暴涨至12.62元，涨幅100%，“妖股”属性很是耀眼。而关于步步高首次年度巨亏的预亏信息，则在此后姗姗来迟。

如此精准逃顶套现，是否涉嫌内幕交易？为此，4月26日，深交所就相关问题向步步高下发关注函。

与此同时，两大互联网巨头一反常态的“割肉”作风也引发众人深思。待从步步高与“京腾”两方视角瞭望，你没准儿就能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没有退路的交易。

让人费解的减持

这次监管风波要从4月11日说起。当天，步步高在没有披露任何消息的背景下突发涨停，股东们满心欢喜，谁都不曾想这份快乐还将持续下去。

4月11日至4月21日，步步高股价实现翻倍增长，9天收获8个涨停。

可在4月22日，“黑天鹅”降临。步步高发布了延迟了近3个月才披露的2021业绩预告——预计2021年净利润亏损1.7亿元至2.1亿元，同比下降252.17%-287.98%；扣非净利润预计亏损4.1亿至4.5亿元，同比降幅达到581.76%-628.77%。毫无疑问，这是步步高自2008年上市以来出现的首个亏损年度。

至于延迟发布预告的原因，董事会公开解释，“对投资收益的确认、商誉减值等的会计判断和原预计时的估计存在部分偏差。”

业绩变脸后，步步高22日股价在短暂高开后迅速跳水，尾盘收于跌停，令3.5万名股民彻底懵了。

但他们也很不服气，为什么在巨亏消息出来的前几天，公司两大股东“腾讯系”和“京东系”能精准套现逃离，难不成有内幕交易？

根据公告，4月19日、20日，林芝腾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林芝腾讯”）与江苏京东邦能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京东邦能”）分别以9.75元/股、11.28元/股的减持均价，各自套现8423万元和1.8亿元。两者减持的时间发生于步步高股价暴涨期间。

目前，深交所已经向步步高下发关注函，要求核查林芝腾讯和京东邦能是否存在利用内幕信息精准减持的情形。但在官方调查结果尚无出来之前，市面上流传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解读，大意为，林芝腾讯是一群人打着腾讯的幌子做的一个帮助实控人、大股东减持套现的大宗交易通道和马甲，由此上市公司可以借助腾讯的广告效应爆炒股价，然后减持套现赚的更多。

这样的说法其实不太能站得住脚，因为据媒体报道，林芝腾讯由腾讯产业基金100%持股，后者在股东层面虽然是4个自然人，但与腾讯内许多公司一致，这家自然人控制的公司依然属于整个腾讯体系，对外投资多达75笔，多布局新零售和文娱产业。类似的，京东邦能也是由3位自然人控制，第一大股东为刘强东。

另外，相较于当初的受让价，林芝腾讯和京东邦能此番减持实为“割肉”，两者亏损金额分别超过9000万元、6000万元，亏损比例分别达到34%、42%左右。加上仍未减持的股份，两者目前浮动亏损分别达到2.4亿元、3亿元左右。

“京腾”难救步步高

如果不是去年年末，腾讯通过派息的方式将其所持有的京东股票分给腾讯股东，或许很多年轻投资者还不知道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腾讯是京东第一大股东这样一个事实。

2017年乌镇峰会，刘强东、王兴等人围坐在“大哥”腾讯两侧

从时间线看，他们的合作关系始于2014年3月，但却在2016年10月以后抱得更紧了。

一切源于马云那时提出的“新零售”概念，以及阿里在该领域疯狂收购的举动。面对共同敌人阿里的“步步紧逼”，腾讯不得不一改以往被动参与的姿态，联合京东加快投资速度。霎时，阿里或是腾讯，成为零售商们必须面对的“站队”问题，但与阿里多起数十亿美元的控股权收购不同，腾讯在新零售领域的布局以少数股权投资为主。

阿里/腾讯新零售图谱（招商证券2018年制）

有着零售业“西南王”之称的步步高，自然不想交出控制权，于是它选择和“京腾”站在同一阵营。2018年2月，林芝腾讯、京东邦能与步步高签订《股份转让协议》，约定以每股17.11元的成本，分别收购步步高6%、5%的股份，对应价格8.9亿元、7.4亿元。

这让王填得到了情感上的满足，因为他深知两大巨头的入局是来救场的。

在此之前的几年财报透露了玄机。数据显示，自2008年上市以来，步步高的营收从2008年的52.01亿元一路稳增至113.88亿元，同期净利润也从1.63亿元增长至4.15亿元，但从2014年开始至2016年，步步高的盈利能力持续下滑，净利润分别为3.45亿元、2.14亿元、1.33亿元，同比分别下降16.89%、38.08%、37.94%。

王填将2013-2017年这5年称为步步高“迷失的五年”，主要有两点原因，一方面是传统零售业行情低迷，一方面则归咎于步步高成立的云猴全球购电商业务失利。

基于此，步步高迫切地想转型成为一家由数据驱动，线上线上融合的智慧零售企业。刚好，腾讯在智慧零售上拥有微信支付、小程序、公众号和腾讯云几大利器，能为自己的转型之路提供帮助。

根据公告，三者的合作关系正是建立在推动零售模式转型的基础之上。在线上流量赋能方面，步步高将以小程序、公众号为承载工具，建立微信内商城，作为步步高的线上主要自营电商平台。公司与京东的合作则主要以京东到家为主要电商平台，充分发挥京东线上运营、物流履约、商品数字化能力的优势。

合作之后的前两个年度，即2018、2019年，步步高的业绩确实有所改善，只是增长很微弱，到第三个年度，公司业绩连微弱都没保住，全年营收、净利润分别同比下降20.47%、35.35%。到2021年，公司净利润直接失守，巨亏。

最新的季报也不好看。2022年一季报显示，公司实现营收33.17亿元，同比下降21.73%；净利润2805.62万元，同比下降72.93%。

大股东及一致行动人频繁质押股份，显示步步高有些崩不住了。最近的一次股权质押发生在3月26日——股东张海霞将2800万股股份质押，占其所持股份的比例为53.89%，占公司总股本的3.24%，质押用途为补充流动资金。根据相关公告，张海霞为步步高实控人王填的妻子。

截至3月26日，公司控股股东步步高集团累计质押3.02亿股股份，占其所持股份的53.83%，占公司总股本的18.83%。

在二级资本市场，步步高的市值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京腾”入股之时即是最高点，至今未突破。

巨轮放缓

减持不争气的步步高，仿佛是“京腾”的无奈选择，但站在“京腾”自身角度，这次减持又可能是必须的。看看腾讯在新零售领域的投资表现就明白了。

以和步步高同一批被布局的公司为例：

就唯品会而言，截至2021年12月21日，腾讯移动持股唯品会9.5%，京东实体持股7.5%。现在唯品会市值仅剩下47亿美元，意味着，“京腾”联盟在4年之后，损失近半；

永辉超市的市值也从2018年1月的高位1179亿元，跌至不足400亿元，缩水超六成。在此笔投资上，林芝腾讯花了42亿元拿下永辉5%的股份，目前这5%的股份，对应价值仅有20亿元；

海澜之家的情况也不是那么乐观，其近年来不断遭遇财务表现有气无力、高库存、商业模式还有无前途的灵魂拷问。2021年10月，腾讯普和减持海澜之家，退出了后者的大股东行列。

对此，有投资人士对《科创板日报》记者表示，截至目前，腾讯和阿里在新零售领域都没有做成功，再加上新冠疫情影响看，“投资亏损严重。”

虽然新零售有些失算，但这丝毫不影响腾讯在投资领域继续开疆拓土。IT桔子根据梳理统计发现，截止2021年12月24日，腾讯在2021年的投资事件共268起，较2020年增加了93起，与10年前的22起，足足翻了10倍，而且这个数据还创造了历年投资最高纪录。

但有一个值得观察的现象是，2021年，腾讯的净投资现金流出较2020年减少。

转折点发生在去年第四季度。依照财报，2021年前三季投资平均接近500亿元，而第四季只投资了300多亿。

追根溯源，这跟外部变化及腾讯自身的适应能力有关。2021年12月，腾讯减持京东事件，就被业内人士分析认为是一个节点，从时间线上分割了腾讯在投资上的进与退。这次试点成功，或可为腾讯后续的退出操作铺平路径。

而对于腾讯自身，这艘时代巨轮也在逐渐放缓速度。用马化腾的话来调侃，大概就是，腾讯的业绩就像他的腰一样“不那么突出了，甚至还少了一块儿。”

2021年全年，腾讯实现营收5601.18亿元，同比增长16%，净利润(Non-IFRS)1237.88亿元，同比微增1%，是近十年来腾讯净利增幅最低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