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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厂这五年:从热情如火到精神焦虑,高薪升职也要离开

 2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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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厂这五年:从热情如火到精神焦虑,高薪升职也要离开

爱彼迎向来以活跃且极具归属感的员工社区为傲,如今前爱彼迎软件工程师 Sahil 却爆出不少“猛料”。除了无视员工间缺乏平等,爱彼迎还强势打压那些对过度工作文化不满的员工。尽管阻力重重,Sahil 和同事们仍然坚持透明和相互遵循的基础,希望建立起一个强大的社区体系。本文从 Sahil 的第一视角出发,讲述了他在爱彼迎 5 年的心路变化。

我想有个家

我一直想有个家。我的原生家庭破裂,还经常因为是印度人而受到排挤欺压。为了挣扎求存,我只能让自己变得顽强坚韧。尽管对很多事情已经逐渐习惯,但我一直找不到真正愿意接纳我的集体,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只有在搞开发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最真实的自己。印度和美国社会都在反复提醒我,工作就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好在我热爱计算机技术,这门手艺也给了我不错的职业选择。只要雇主觉得我还有用,我就能获得不菲的薪酬、声望和发展空间。这样的观念深入我心,让我以为只要自己有用就能融入新的圈层。

2016 年,刚刚迈入职场两年的我加入了爱彼迎。这家公司的使命一直是“创造一个任你遨游的世界”。为了实现这个使命,爱彼迎一直倡导社区的力量,希望在全球范围内依托数百万个“开放家庭”创造出灵活的出行住宿体系。

向来喜欢上价值的硅谷觉得这可了不得,既体现出人道主义关怀、又确实有利可图——妥妥的优质项目。于是,爱彼迎决定把这份愿景渗透到企业文化当中。正如公司创始人把每位房东视为社区的利益相关者一样,高管们则把员工们视为公司的利益相关者,让我们有权做出贡献并塑造文化。

其实,我一直对爱彼迎打造的那种“潮流小子”人设有点反感,但办公室里大家确实非常乐观,时尚的装饰和明亮的环境也时刻激励着我要好好干活。

这种心态在工程师群体里尤为常见,公司的绩效评定甚至把影响力跟工作能力直接挂钩。什么问题都可以提,什么目标都可以定,我们一路埋头生产。身边的老员工和技术大牛也引导着我们一边为发展提供技术支持,一边引导企业文化在良好轨道运行。

加入爱彼迎也让我有了更多社交渠道与欢乐的回忆。20 多岁的我第一次在旧金山有了不少好朋友。一切似乎都很美好,我觉得只要自己能做好手头的工作、这个大家庭就肯定愿意接纳我。

恐怖的工作强度燃尽我的热情

爱彼迎的发展节奏相当激进,也推着每个人必须跟着向前走。

工作三个月后,我也完成了在这里的第一次功能发布。当时,BBC 打算发表一篇文章,调查爱彼迎用户欺诈率不断上升的问题。为了解决这场公关危机,公司高管成立了专项“作战室”,并决定紧急推进“保护爱彼迎社区”的行动。

那一阵子,我们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甚至有时直接通宵。我们修复了众多遗留漏洞、建立起新的保护措施,最终完善了用户体验。我们发布的大量新功能不仅降低了欺诈率,也抢先一步把 BBC 的负面报道消弭于无形。打胜了这场攻坚战,我自豪、我骄傲,我跟家人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庆功会上,领导让大家畅所欲言、随意提问。这时候一位资深数据科学家站出来,说道:“我们连续工作到凌晨三点,高管那边知道这样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吗?如果能把时间进度定得更合理点,我们本不用这么拼命的。”

这一刻,大家的疲劳记忆被集体唤醒了。是的,每个人都太累了,而背后为的就是上边的一句“老板真的想把这事做成。”每次都是上边拍脑袋,下头跑断腿。爱彼迎其中一个核心价值观不就是“永远以善意揣测他人”吗,但老板的善意在哪呢?

面对这位数据科学家的质疑,领导强调:“我们已经把意见反馈上去了,但这次发布真的非常重要”,同时领导也鼓励我们拿出时间来放松放松。

真的很感谢那位数据科学家,讲出了大家的心声。

但我那时候其实并不是特别抗拒加班。虽然确实累人,但这种跟战友们亲密合作的感觉让我很有归属感,也觉得受到了尊重。对于我这样一个渴望证明自己有用、又缺少关爱的家伙来讲,爱彼迎的环境还真是不错。

我自愿重新设计了最复杂的反欺诈用户体验系统、协调待命轮替、参与组织内的站点可靠性检查、组织面试、出席校园巡回招聘会、促进社区同盟关系建设,还大力支持员工资源小组。只要有机会,我就积极把握,希望用这种方式稳固自己在社区中的位置。

这种精神也确实给我带来回报,公司给了我晋升、加薪和尊重。我觉得,这一切都证明了我已经是整个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分子。

关系出现裂痕

2018 年 12 月,我决定加入 Airbnb.org 项目,这个计划希望为那些因自然灾害或冲突等危机影响而流离失所的人们提供住房保障。

以往,我以为爱彼迎中最重要的角色应该是设计师、工程师和产品经理,但在为 Airbnb.org 项目工作时,我意识到客户服务、合作伙伴管理、政策、社区参与、营销等各类职能部门也有重要作用。

技术终有极限。例如,Airbnb.org 当时需要与政府及国际援助机构开展协调,而 NGO 合作伙伴有时候无法在网站上为民众找到住房资源,这时候就要由他们出马、确保 Airbnb.org 项目能真正发挥作用。

但正是 Airbnb.org 项目经历,让我意识到爱彼迎的内部工作氛围与其主张的利他主义观念并不相符。

当时,Airbnb.org 团队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成员属于外包商,大约有 500 名。他们做的几乎就是全职员工的工作,但福利、决策权和晋升机会却差得多。

这些外包同事们对自己的边缘身份感到沮丧,因为他们一会儿得到公司的高度认可:没有你的专业知识,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会儿他们又被残忍地拒之门外:很抱歉,您并不是我们的全职员工。

有些外包成员甚至把婚礼日期都推迟了,为的就是要等公司把项目时间定下来。爱彼迎虽然一直强调“随意发表批评意见”能帮外包商们建立心理安全感,但如果自己连个职场“名分”都没有、安全感又从何谈起呢?

爱彼迎有 7000 多名员工,虽然外包商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但两边的体验确实差别巨大且无处不在。

在交流薪酬时,我发现虽然外包商们也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并且从事着同等重要的工作,但他们的收入往往不到我的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公司对外包人士并没有明确的晋升路线。

我经常听人抱怨“爱彼迎毁了我的职业发展”。没错,客服的工资每小时只有 18 美元,而且七年间一点没涨过。至于员工资源小组那边,很多人是兼职的,但完全没有工资。这种物质条件上的差异也体现在了生活方式当中——有些人出门就打车、逛的都是顶流商圈,但也有些人刷爆了信用卡也只能勉强在湾区维持生存。重压之下,外包商和少数族裔群体已经没有生活可言。

领导倒是一直在强调每位员工都该为企业文化负责。我觉得这话没错,但只适用于全职员工。我们拥有职业路线、理想的薪酬和种种赋权。但结合切身经历,我发现自己和外包商之间有着清晰的边界。即使是员工内部,公司也一直在用产出来衡量人的价值。

我很难想象这是一家始终强调“善意”的企业能干出来的事:对非产出类职位恶意满满、对外包商区别对待、对薪酬差异讳莫如深。这种事相信大家都听过见过,但一切本不该如此。

就在我们讨论改进方案的时候,新冠疫情来了。从属旅游业的爱彼迎也自然受到严重打击。线上作战室在公司内部大量涌现,每个人都在讨论如何产生新收入、削减成本并处理雪崩式的客户服务请求。

与之前的经历一样,我们再次把自己推向极限。但就在大家竭尽全力拯救公司的时候,创始人却表示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解雇所有 500 多名外包成员和约 1900 名员工。CEO 在通告中向这些老朋友们沉痛挥别,并呼吁余下的员工要在艰难时期相互扶持。我们静静地听着广播,整个办公室沉浸在震惊与悲伤交织的复杂情绪中。

当然,无情的疫情导致很多公司都被迫裁员。爱彼迎做得还算不错,给了可观的遣散费,也为被裁同事们开出了漂亮的求职证明。但我觉得这并不够,我认为只要取消丰盛的午餐、滑雪福利和抽调一部分应急风险基金就足以维持爱彼迎的正常生存。所以我不禁怀疑高管们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我的年收入是大几十万美元,我自愿申请了减薪,但被人力部门拒绝了。领导们继续拿着更可观的薪酬收益,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在巨大的工作压力与不公平待遇的双重冲击之下,我终于意识到这家公司一直是把员工和团队当成可以随时替换的模块,这跟经济形势并没有关系。在面对威胁时,公司会以员工和团队的利益为优先考量吗?这属实是在做梦呢。

更荒谬的一点在于,爱彼迎在 2020 年 12 月以 470 亿美元估值上市时,这波裁员甚至被美化成“拥有严格的财务纪律”。

裁员后不久,爱彼迎继续保持着每年多轮发布的节奏。但人手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压力肯定落在了我们这帮仍然在岗的员工头上。虽然公司里一直在说“如果你的工作量太大,请跟主管经理谈谈”,但经理们对上头下达的硬性要求也是无可奈何。

每轮发布之后,我和同事们都会自发聚餐,一起聊聊各自承受的巨大压力。虽然不同岗位有不同的体会,但毫无透明度可言的职业发展政策、对短期结果的过度追求和根本没有可持续性的工作量设置已经让大家身心俱疲。这时再看看公司论坛上“你的声音我们都能听到,这就是爱彼迎”的口号,心中只会觉得好笑。

抱怨多了,上头也会做一点无关痛痒的妥协,比如在发布周期结束后给点假期、加点人手或者精简一下项目规划,但也就这样了。

随着旅游业的回暖,公司股票暴涨,媒体也继续称赞爱彼迎极具创新能力与人道主义精神。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现在回头来看,这五年的经历已经渗透进我的思维体系,让我成了能够忍受一切的工作机器。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干得更多、相信公司的承诺,并用抹杀自我的方式努力适应一切。

现在的工作内容已经没法给我任何满足感或者自信,我放弃了个人爱好、与朋友们逐渐疏离,甚至不再跟家人来往。除了开发就是开发,我靠这个不断升职、成为公司眼中的红人。但现在的我精神焦虑、常感觉喘不过气来,甚至一度想到放弃生命。

为了保住狗命,我最终决定离开爱彼迎。

离开了,但没完全离开

我本来可以早点离开的,至少不用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但现在想想,这份工作还算可以,至少我晋升顺畅、收入可观,而且也在爱彼迎这个充满激情、才华横溢的社区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里的伙伴是我坚持过来的勇气来源。每当我遇到问题时,总有人跟我推心置腹地交流,分享他们面对的类似困境。可以说,正是这样一个优秀的集体才让我能熬到现在。

我现在觉得,员工要先有归属感,才能做出最大贡献,而不是反着来。如果爱彼迎在榨干员工的同时又忽略这个事实,那这不仅跟公司空喊的口号背道而驰,而且还毫无公平性可言。

要让企业更进一步,我们需要的不是陈词滥调和妥协,而是真正根本性、系统性的变革。也许当我们真正以坦诚和相互尊重的态度共同规划前进方向时,爱彼迎才能真正建立一个归员工们所有的社区环境。当然,不只是爱彼迎,每家互联网大厂皆是如此。

原文链接:

https://news.techworkerscoalition.org/2022/04/05/issu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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