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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考没了,艺考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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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考没了,艺考生怎么办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故研究室(ID:zhengulab),作者:周婧,头图来自:IC photo

通过艺术考试低分上大学的时代,已经过去。2021年9月,教育部官网出台政策,到2024年艺术类专业将基本实现省级统考全覆盖,各院校不再组织校考,同时将逐步提高文化课录取成绩。2022届艺考,部分院校已经停止部分专业校考,一些艺考生失去前路。

关门前换赛道

2021年12月28日这天,艺考生李睿做了一个决定,她打算放弃主攻的编导专业,将艺考方向转为录音艺术。为了恶补录音基础知识,她找到北京的一家培训机构,试听了一个小时的课,结束后,对方管她要2000块钱。李睿感到愤怒,掏了钱,又赶忙买了张飞机票回到家乡大连。

在大连,她报了集训班,补交插班费,10节课收费一万元。在当地这也算贵的,但没有办法,1月中旬至2月初,各大高校即将组织艺术考试,时间迫在眉睫。

促使李睿作出改变的,是这样一则公告:12月28日下午六点左右,浙江传媒学院发布了2022届艺术类招生简章,除保留播音主持、录音、表演专业的考试,全线取消编导、戏文、摄影等艺术专业校考,改为省统考成绩录取。

当时李睿正在修改她的故事写作,为接下来的考试做准备。消息出来后,她所在培训机构艺考群一下子炸了,传来艺考生们阵阵哀嚎和声讨。往年,浙传的一个专业招生人数少则三四十,多则上百,编导摄制专业都加起来,就是近千张艺考合格证。

对李睿而言,是更为重大的打击。原本她将浙传作为校考的最后一道升学防线,如果不能稳妥地考入北电、中传等顶级名校,至少读浙传也总算有一重保险。现在,她几乎只能用地方艺校做保底。

李睿另一个好朋友,同为学编导的艺考生,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告诉她,不参加艺考了,打算回学校补习文化课。李睿以为她在开玩笑,1月2日,那位同学果真已经回到学校开始上课。“我现在学文化,还能到560分。”好友说道。

通常来讲,艺考生在走向自己心仪的大学之前都要经历三次大考,按照时间顺序分别是省考(统考或联考)、校考、高考。其中最受重视的就是校考,这也是各高校自主招生的通道。

取消校考的,并非只有浙传。中戏、上戏取消除导演以外的所有专业,北京师范大学数字媒体专业取消艺考,南艺取消编导摄制类的考试。细数下来,考试难度适中的中段志愿院校已经所剩无几。

李睿所在的培训机构,在线上组织了一场动员大会,老师们轮流打开摄影头发言:“不要想着复读,只会一年比一年难,同学们拼一把。”

这一观点也不能视作空穴来风。2021年9月24日,教育部官网出台政策,里面详细阐述了关于未来艺考考试的规划与趋向。包括扩大省考覆盖面,全面提高文化成绩,到2024年校考全面取消,届时,只有几所顶尖院校有校招资格。

2022年1月初,各大高校还没有开放报名通道,李睿已经开始思考转专业的事了。

李睿有艺术天赋,学过钢琴、二胡,初中阶段就开始自己作词作曲。本以为会走音乐道路,高二上学期疫情居家,她看了许多电影,由此对学习导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2021年暑假,她独自一人来到北京,在一家培训机构进行了20来天的编导专业集训。寒假又来了一次。第三次是高三暑假,这一次是专门为艺考最后冲刺而去的。她有明确的目标,通过艺考上大学,将来能成为一名导演。

艺考还未开始,选择的道路已经收窄,摆在李睿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走编导专业,只能往最顶尖的院校冲;另一条是走回音乐,在自己擅长的氛围内,录音专业可报考的院校相对要更多些。三本艺校不再李睿的考虑范围内,她选择了后者。这是一招险棋,“最起码我有音乐的底子,最差的结果也能上二本学院。”李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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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在培训机构里学习编导

她马上制定学习计划,大部分院校的录音考试,第一关都是才艺展示和自我介绍,她打算裸考,等通过初试后,再有针对性的进行备考。每天她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去补齐录音的相关知识,她需要抽出一个小时练琴,录下才艺展示的内容;听线上专业课,4小时;练耳,(拿音乐软件反复听音频),2小时;试唱歌曲3小时,其他时间她还会创作乐曲,临睡前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这些对李睿而言不算什么,她只是替自己感到不值。这些年她学习编导,光金钱投入就已经超过了10万元。高一那年,她看到比自己年长几届的学长学姐们报考艺术院校,学校多报考专业也多;到了高二,她又围观了一次,那年中戏的戏文专业突然被取消,变成了纯文化分录取;轮到自己,能报考的学院更少了,“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李睿气愤地说。

艺考三年,难上岸

过去十几年间,全国艺考报名人数从2002年的3.2万上升到2020年的117万,翻了36.6倍。相对普通高考,通过艺考上大学分数较低,让一些人感到这是一个可以走捷径的路子。近几年的艺考改革,就是强调从严控制艺术类专业设置,给艺考降温。

校考大面积取消是从2020年开始的,疫情爆发,各学院将绝大部分专业取消,需要校考的专业首次采用视频初选,在线考试的方式。两年过去,线下考试仍然没有恢复,现在的艺考模式,依然采用统考+现场复试或是线上初试+现场复试的形式。这种考试模式给了考生们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2022年1月15日上午9点,中央戏剧学院开启线上第一轮初试。考试持续5天,由考生自由选择其中的某一时间段进行考试。

18日上午9点,郑州考生王莹莹早早来到培训机构,这天她要为中戏的电影导演专业准备考试视频彩排。她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了件牛仔服,扎着丸子头。在一间空旷的教室里,架好手机支架,背景是一扇窗户,整理好妆容,她开始录制。

考试的内容是3分钟编讲故事,那天她录制超过7个小时,期间她反复背诵,练习讲述方式,讲述时的手势。调整背景,整理仪态。录到凌晨3点,她抵不住疲惫,在困意席卷全身之前,录完了最后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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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王莹莹反复录制视频

第二天下午4点,王莹莹正式开始考试。她的电脑前摆放着两部手机,一部主机位拍摄考试内容,一部辅机位拍摄考试环境。接近5点时她完成考试,在上传视频时,她发现辅机位视频反复上传失败。随即,她打开5G流量,上传的进度不停地变化,从0%到80%,又再次跳回0%。在这样反复的变化里,她就这样看了整整三十分钟。

19日下午6点整,中戏关闭考试系统,“考试失败”四个字从她的电脑荧幕前跳了出来。王莹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结束了考试,她给学校数据库管理的老师打电话,还给校长的邮箱发邮件,都没能得到准确的回应。那天,“中戏初试系统故障”登上微博热搜,近千名考生受到影响。

王莹莹不甘心,她在朋友圈写道:“我可以接受因为实力不够,而被淘汰。但我接受不了,我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

为了这场考试王莹莹足足准备了三年。

2020年她第一次参加艺考,遇到了疫情。直到4月,中戏才出台新的艺考政策,她最喜欢的演出与制作专业取消考试,只剩下制片和影视编导两门专业。她描述那场考试,“糟糕透了”,她既不懂如何录视频,也不知道怎样在视频前呈现出更好的效果,在磕磕绊绊的过程中完成了线上考试。

后来,她才从旁人处得知,当年那场考试被质疑有很大水分:试卷的题目是提前出的,不少人请专业机构的老师代笔,把内容写好,再由考生背下来,视频的质量也有人把关。

当然,也有人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她的同桌在那年报考了中戏的影视编导专业,拿到了合格证,顺利上了中戏。“凭什么我的同桌,我的舍友都可以被中戏录取。我真的比她们差很多吗?我不甘心啊。”王莹莹提到一位从中戏毕业的老师,曾很认真地告诉她,“你很有灵气。你应该去考中戏的演出制作。”这让她觉得自己离中戏并没有这么遥远。

2021年,王莹莹第二次冲击中戏,这一次她在视频上作足了准备。硬件设施上,为了使光线看起来更柔和,她花了两百元购买了两盏打光灯,分别放在自己的左右两侧。她准备了两台手机,一台是苹果,一台是红米,就画质和像素而言,拍起来更好更清晰,人看起来更白更亮。

在妆容方面,尽管学校要求素颜,但大多数考生都会化淡妆,王莹莹上镜前会修眉、化眼线、涂唇膏、面部打底,让自己的五官看起来更立体。穿着服装也有讲究,同一学校不同专业要求也存在差别,王莹莹会揣测监考老师的偏好,“中戏的老师喜欢看起来乖一点的学生,南艺的广编专业更喜欢你穿得学生气一点,但考导演可能就需要穿得更有个性。”她准备了七、八套衣服,有衬衣,毛衣裙,还有为才艺展示准备的舞蹈裙。

为了考取中戏,王莹莹投入了大量的金钱。考试前她会选择租一间民宿,用来布置考场环境,增加氛围感。挑选的民宿或是中式复古风或是小清新的打造,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有时背景是一束植物有时是一幅风景画,“老师看到后会增加印象分,觉得你有艺术气质”王莹莹说。这些民宿住一晚在200元左右,在艺考期间,她前前后后住了一个月,花费超过七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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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布置民宿环境

相比前一年,王莹莹在专业上打磨得更为成熟,但她很快意识到艺考既需要实力,也需要一点运气。2021年,中戏的一个专业报考人数达4千余人,初试过关率仅有2%。王莹莹没能成为幸运儿。她所在的培训机构,仅有一个人过了初试,当她知晓过关的女生,是一个对编导丝毫不了解的播音生之后,积累的情绪突然爆发:“挺离谱的,难道是她们更上镜一点,在视频里拍得更好看一点?”

那一年艺考,王莹莹拿到了中央美术学院的艺考合格证,“但我还是失败了”她说,“因为我没能成为中戏2021届电影导演那十五分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2021届艺考确实更为艰难。各大高校除北电、中传大部分专业恢复校考外,上戏、南艺、中戏的校考专业数量近一步缩减,中戏的传媒类校考仅剩戏剧影视导演与电影导演(原影视编导)专业。取消校考的专业或采取省统考成绩加上文化课成绩,由高到低录取;或直接取高考文化课成绩。

王莹莹意识到,像自己所在的河南高考大省,如果不举行艺术生校考,也就意味着文化生和艺考生之间没有区分,文化生也可以在高考填报志愿时选择艺术类院校。不仅如此,艺术类院校正逐年提升文化课成绩。

在往年,同样是上一本,艺考生的文化课成绩一般要比普通高考生低30%,从2020年开始,各院校普遍把文化课成绩提升至50%。以北电的导演专业为例,学校要求文化分过线后按照专业排名录取,2020年的文化分是一本线的70%,2022年分数线提到了80%,分数门槛加了55分左右(以一本线为550分的省份为例)。

王莹莹的另一个艺考朋友,在2021年参加校考后,拿到了北京电影学院的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合格证,由于文化分没能过线,无缘北电。北电的专业要求很高,考生们把导演,戏文,摄制,戏称为“北电复读三件套”,2021届北电的戏文专业招生计划在20人,最后只招了18个学生。

那位失去北电的学生,后来凭借纯文化分考上了中戏的戏文专业,最近她们聊起,那位朋友劝她,“去拼文化分吧”。王莹莹哭了,她花了太多时间精力赌在专业上,文化课早就力不从心,2021年高考成绩下来,比前一年还低了40分。“我这样坚持,这样努力,都是在干什么。”她已经走不了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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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王莹莹为考试做的笔记

考生们去哪里

2月20日,北电的导演专业开始第一轮初试,100来道文史哲综合考题,平均一道题的答题时间为38秒。考试前几天,陈冬和他的艺考朋友们围在一起猜题,出试卷,反复背诵知识点到凌晨。考试结束后,他感到疲惫,提到一道考试,“下面哪一个是群口相声”,这不再他的准备范围内,但他并不懊恼,“考完了就过去了”。

北京电影学院官网显示,今年艺考报名人数超过了28500人,而它的招生计划只有600余人。陈冬的很多朋友都是冲着名校的牌子而来,他们会把自己心仪的学校当作微信头像或是朋友圈背景,但陈冬不一样,至少在他艺考的第一年他还处在懵懂的状态,学艺术的建议是母亲提出来的。

他深深记得那个场景,在地铁上,收到了母亲的一则短信,提到听到他创作的一首歌,“你可以朝影视创作方向去学习。”陈冬生长在离异家庭,他跟着父亲生活,母亲很少过问他,突然到来的短信令他有些吃惊。那时他刚刚开始尝试音乐创作,参加比赛被刷下来,心情很不好。对他来说,那是一段迷茫的时期,他不爱学习,不喜欢死记硬背的学习模式,更喜欢做创造性的事。

母亲的建议直接导致他去收集一些相关资料,并且去试听了一堂线下培训课,他决定走艺考的道路。陈冬的父亲很反对,说他走捷径,投机取巧,再说家里也没这个条件。陈冬很坚持,他觉得比起在学校浪费时间,那样更有意义一些。

2020年他第一次报考北电,拿到了导演专业的合格证,专业排名第23名。北电招收18个人,专业排名前18人里有4个人文化分没过线,于是名次开始顺延到第22位。最终,他离进入北电只差了1个人。

名次带给他的成就感超乎想象,他觉得自己有艺术天赋,天生就应该做导演。于是,他选择了复读。

2021年暑假,他去合肥拍一个纪录片,作为自己的艺术实践。他组建了一个近20人的团队,拍摄的对象也是一个艺考复读生,男孩瞒着家人白天学习,晚上打工挣钱。在拍摄过程中,因为某一技术问题,他几次与团队发生冲突,拍摄一度进行不下去。

陈冬很疑惑,他问自己拍摄电影到底是为了什么,“本质上大家都在追逐名校,不太看重真正得到了什么。”以前他认为只有进入最好的学校,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但现在他不这么想。复读的那一年,他开始对世界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思考和看法,对人与人关系的重新理解都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的。

他曾看过比利时的一部电影《单车少年》,影片里少年和父亲的关系使他投射到自己的身上,回到现实中,他开始学着反思自己,去理解父亲。他乐意向朋友分享电影,是因为他真的热爱,他记得当《寄生虫》这部电影拿到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时,他带着各种不解、疑惑和人激烈讨论。陈冬说,他人生的道路好像因为学艺术这件事开始走向了一个更清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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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2020年疫情前郑州最后一次线下考试

尽管走向艺术这条道路,他还是觉得很苦,为了拍片他要组织团队,安排大家的吃住问题,器材问题,协商各种事宜,“两年下来像掉了层皮”。今年艺考,陈冬不再执着于名校,他唯一确定的是这是他喜欢做的事,他要上大学,让自己的人生有新的开始。

3月末,2022届艺考已进入尾声,考生们一边抓紧最后的艺考,一边开始全力以赴备战文化课。

李睿在2月底回到学校一手抓文化课一手抓专业课。数学是李睿头疼的科目,为了准备艺考,她错过了学校第一轮复习。她的妈妈帮她找了老师一对一辅导,每晚9点后的2小时,她需要攻克数学,从基础题开始写起。

王莹莹还在准备其他学校的校考,3月初,中戏的初试成绩在网上公布,王莹莹的考试视频没有上传进入系统,最终无缘中戏。距离高考不过100来天,她说自己没有难过的时间,能做的只有“好好努力复考,好好备考。”

艺考改革逐年推进,也考验着考生们的综合能力。可以预见的是持续数年的千人、万人艺考校考场面,未来将不复存在。

偶尔,陈冬还会想起2020年疫情前,自己从北京出发前往南京赶考的场景,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聚集在校园内,乌央乌央的人群,想起来便会热血澎湃。也只有那一年,陈冬写道:“南京考试结束之后我们就散了,我欣赏,敬佩的那些人们散落在中国南方的各地,没有再见面,也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再见。”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部分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真故研究室(ID:zhengulab),作者:周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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