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老破小里的北京家庭——为了孩子能有多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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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上学，仅此而已。”

这是一位东城妈妈在回答“从豪华大三居，搬到仅有37平的老破小，是为了什么？”这一问题时给到的回答，仅仅八个字，道尽了其中酸楚、无奈与庆幸。

说是酸楚，生活幸福感大打折扣让丁妮无从下手；说是无奈，除了孩子上学这一个理由，丁妮再想不到搬到老破小的原因；说是庆幸，丁妮坦言，举家搬到老破小，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了孩子最好的教育环境，“是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如果生活是一地鸡毛

那么我就把它捋清楚收拾好

两年前，丁妮一家三口腾出北京昌平区一百多平的三居室，举家搬进东城37平的老房子。这原是公婆住的地方，在他们搬进来之前，公婆挤进了附近仅有十几平的平房里。

四处找门路迁移户口，等待审查结果，花费近十万元重新装修，再劳师动众地搬家，一家人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四个月。为此，有一阵丁妮累得肩膀神经痛，贴了十几片膏药才逐渐好转。

（老房子院门口）

（昌平大三居周围环境图）

一家人的奔波劳顿，是为了能让女儿婷婷，划入小学教育资源比较好的片区，并尽可能提升其入选梯队。“西二旗那边基本是北京最差，东城虽然比不过海淀，但相对而言还算优质。”

而这个37平的“老破小”，是很多家长趋之若鹜的学区房，对应着所在区域内的小学名校和老牌重点初中。在反复查询学校的招生简章和历年招生情况后，丁妮和丈夫义无反顾地做了搬家的决定。

丁妮是个极其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有轻微洁癖。“老破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兴建的，比她的年龄还大，到如今室内光线暗淡，家具陈设老旧，而且毫无装修布局可言。虽然丁妮对此进行了大刀阔斧的翻新改造，但还是无法改变房屋空间狭小这一致命性的问题。

除了两个不大的卧室外，室内并没有客厅，包含洗浴在内的卫生间仅有1.2平米。他们搬家时，只得被迫做了一次大的断舍离，所有的东西都一再精简，放弃了沙发、电视、书架等诸多家具和生活用品。丁妮利用层次结构，尽可能将室内空间最大化利用。为了避免使用卫生间时间冲突，将洗手池挪到了门厅处。由于并无孩子学习和玩耍的区域，她还专门给孩子设计了一个卡座，不让她一回家就跳上床。

（老房子户型图）

（昌平大三居户型图）

但生活幸福指数还是明显下降的，规划变乱，整洁度变低，空间局促让人压抑不适，很多事情只能凑合。更让丁妮抓狂的是，丈夫晚上睡觉呼噜声震天，自己睡觉轻，根本无法入睡。以前的大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人一间，现在她只能和女儿挤一个屋子了。

而且，以前的小区成熟安全，门禁很严，孩子带块支持定位功能的电话手表，就可以放心让她自己去楼下，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但现在这个房子所在的属于敞开式的大杂院，外卖员和快递员在里面都经常会找不着北送错。最不方便的是，里面根本没有公共休闲娱乐的区域，丁妮也不敢让孩子再单独出去，自己晚上有空才能带孩子去离家较远的公园。

在搬离昌平区的房子后，丁妮将它租给了一个来自浙江的北漂家庭，孩子也将在这里上学。由于这个房子的装修里有很多为小孩设计的小细节，租客一眼就相中了。闲聊中丁妮得知，他是某知名教育机构的区域教务管理，在“双减”政策落地后险些被裁，现在已经转岗开始带货卖教育硬件了。

两年时间，丁妮曾经烦躁、消沉，但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将房子打理精致且井井有条，“麻雀虽小”，但家的基础功能设施必须齐全。她发现自己执行力变得很强，这个“老破小”把她雕琢成一个认真经营生活的人。“如果生活是一地鸡毛，那么我就把它捋清楚、收拾好。”丁妮说。

有时在楼道，丁妮偶尔会遇到和自己情况类似为了学区房而来的家长，大家默契而无奈地相视一笑。对教育的焦虑，是大多数北京家长的普遍现象。丁妮一直计划着，在孩子上初中后搬去海淀，“孟母三迁”是她的行事榜样，“择校而居”则是搬家准则。

为家庭创造的KPI

是不能拿到职场上衡量的

丁妮毕业那年，托关系直接进了一家国企，工作清闲，待遇中上水平，办公室氛围也不错。8年后，她怀上了女儿婷婷。虽然家里请了保姆，但休完产假、哺乳假，她还是决定辞职，陪伴孩子度过这段比较重要的时期，为将来的亲子关系提前打下基础。一直到孩子两岁，她才重新开始工作。

等到了上幼儿园，带女儿的阿姨在家呆着无事可干，于是就决意要走。一时间，女儿无人照看，丁妮和丈夫下班晚，也无法接送她上下学，再找新保姆也不亲孩子，于是丈夫就求助了孩子的爷爷奶奶。

“那天傍晚，我站在国贸写字楼17层的落地窗前，接到婆婆打来的电话。婆婆以为是我撺掇着非要让她带娃，就在电话里说了‘给你带孩子是情分，不给你带是本分’，我觉得很委屈。当时CBD灯火辉煌，对面大楼在我模糊的泪眼中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丁妮回忆道。

老人不愿意将自己晚年的自由让渡出去，丁妮内心也很理解，何况老人为了孩子，如今还住在更加简陋的小平房里。她一直很想成为那种善于管控情绪和解决问题的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活的好，所以她并不过多埋怨。凡事靠自己，于是她一狠心再次离职。

如果说第一次离职，很多是因为厌倦了国企安逸到波澜不惊的工作，那么几年后的这次被迫离职，则更多是痛苦和无奈的意味。

没有了保姆帮忙带孩子，丁妮才真正认识到全职妈妈的辛苦。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精力格外旺盛，经常得带出去玩，还会各种玩闹疯，扔东西，大吼大叫和翻白眼，让她头疼不已。而且丈夫是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经常出差但从不惦记家里。

丁妮就将全身心都放在孩子和家庭上，殚精竭虑的筹谋好所有事情。她拟定了细致的时间表，把女儿的时间规划周到，几点起床洗漱、几点学习玩耍，都安排得清清楚楚。平时，她有意识地以积极正面的姿态去教育和影响孩子，让她从小养成好的习惯。

陪伴是值得的，孩子的变化很明显，婷婷性格外放，自信心和好奇心很足，表达欲强烈，成了一个小“社交牛逼症”。丁妮却认为自己的成长和改变更大，这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日子，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光辉岁月。

在忙不过来时，丁妮也学会去进行有效沟通，和丈夫做好家庭事务的职责分工。“我也在帮忙看孩子做家务啊”“不是帮忙，是两个人一起分担”。

孩子慢慢长大，生活和学习有了自主性，丁妮对于事业和自我实现的向往又开始强烈起来，但提出让她重回职场的，却是看到她心有不甘的丈夫，他心疼她说：“我把你娶进门，是想让你幸福，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给你的。”牺牲和付出都是有回报的，丁妮也获得来自大后方的支持，公婆这次主动提出要接送孩子。

做全职妈妈是个人选择，别人无权置喙和评判。但履历断层后再次求职面试，却不得不面临HR的质疑：阔别职场已久，你的工作能力和技术水平是否退化？重返职场会不会被家庭牵扯太多精力？是否与社会脱节？更有甚者，曾直接质疑丁妮去做全职妈妈的价值何在？

她的回答是：每个人的一生中，有着不同的阶段，每个阶段都有着既定的责任和各自的精彩。孩子需要妈妈全身心投入，只是我的一个阶段。全职也是值得书写的人生经历，为家庭创造的那些KPI，是不能拿到职场上来衡量的。

你必须努力奔跑

才能让你的孩子留在原地 

“孩子是从身上掉下的肉，自己已不再完整和独立，而是有一部分灵魂寄托在孩子身上了。”丁妮的观念里，她首先是自己，然后就是孩子和家庭，再次是一个必须负责的职场女性，在她的人生排位中，孩子是至关重要的：“我只有一个孩子，要教会她成长，教会她爱这个世界”。

如今，全家人职责分工明确。早上吃完早饭后，丁妮把孩子交给在楼下等的爷爷，爷爷把她送去学校。下午下班早的话，自己或丈夫回去接孩子放学，然后送她去各个培训班。除了语数外的学科类培训之后，丁妮还给婷婷报了书法、游泳、民族舞、口才和乐器，安排得满满当当。在上学的路上，爷爷会艰难地背起那个体积巨大的低音大提琴。

现在丁妮觉得她是幸运的，有相对较好的经济条件，有帮忙的公婆，而且这些年夫妻感情基础也很稳固，才能让她能够面对有了孩子后生活中加倍的风浪和琐碎。

在讲述育儿艰辛的同时，丁妮也打开手机，展示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她和女儿一起坐在板凳上画画、择菜、叠衣服；一起去市郊远足，一起站在溪水中大笑，水浸湿了裤子；十一的时候，她们一家三口去环球影城，满满家庭幸福的生活图景。

谈及现今社会上流行的“鸡娃”一词，丁妮表示，周围人都这样，她也别无选择，就像在影院看电影一样，别人都站起来看，你也只有站起来才能看得到。何况在北京这个节奏超快的城市，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去给孩子最好的成长教育环境。不求孩子将来能取得多大的成就，但阶层下滑是她不能接受的，她套用《爱丽丝漫游奇境》里红桃皇后的那句话：你必须努力奔跑，才能让你的孩子留在原地。

丁妮一直努力将自己的各个角色扮演好，在公司，她是干练、从容、做事一丝不苟的职场女性，在家里，她会选择布料最柔软的衣服，选择最干净、健康的蔬菜，是撑起半边天的妈妈。虽然这样的生活很忙碌，很少有自己的独立时间，没时间逛街、没时间打扮、不能好好休息，没办法跟朋友聚会，常常累得劳筋苦骨，但她却十分满足。

今年的母亲节时，她感动得落了泪。丈夫和孩子给她精心准备了礼物，公司同事们也给她一个卡片，上面写着：“你是漂亮女生，也是职场女性，还是暖心妈咪，你有要用心守护的人，你有要去追求的梦，所以要更加善待自己，去拥抱生活，母亲节快乐！”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名字全为化名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睿艺”（ID：ruiyi-news），作者青青。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芥末堆立场，转载请联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