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电脑和汽车

本篇是2022年春节前最后一更。提前祝各位朋友新年快乐，万事顺遂！让时间倒转就是发现未来的方法。春节后我将继续保持这样的写作风格，并开启一个全新的话题。

我在《系列文章——模仿的游戏(1)》的结尾曾说，跨越时间的类比是发现相似性的最好方法。无论是公司与公司间，还是行业与行业间，甚至是不同时期的生产资料和社会现象之间的类比。本篇是个人电脑和汽车的类比，更准确的说是以互联网的出现为界限的正向与反向的类比。
英特尔公司(Intel)前CEO安迪•葛洛夫（Andy Grove）在谈到个人电脑产业的变化时说：

“考虑一下汽车行业，当年福特公司刚建立的时候，木材从这个门进来，橡胶从另外一个门进来，铁矿也从外面运了进来，最后汽车就从另外一端出炉了。如今汽车制造商们交换引擎，有时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也有一些独立制造商，生产汽车电子系统。显然，轮胎早就由汽车行业供应商制造。”

要读懂这段话，需要将当时的电脑产业和福特时代的汽车产业进行比较，或者换句话说，将上面这段话中所有与汽车相关的关键词语都转换为与个人电脑相关的关键词语，然后来思考英特尔所处的位置。下面我们以互联网的出现为界，分两大部分来分别类比下这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间的相似之处。

首先是第一部分，在互联网出现之前个人电脑与汽车行业的类比。

1886年是汽车诞生的年份，汽车主要被用来替代传统的马车。所以，汽车最初被叫做“无马马车(Horseless carriage)”。人们用马车的动力来源来为新的事物命名，因为这是马车最显著的特征，将马换成了牛，就该改叫牛车了。与之类似的是在个人电脑刚出现的时候，大概在20世纪80年代，大多数人都用其中微处理器的型号来称呼他们的个人电脑。比如很多人会说，我这里有一台386。这里的386指的是个人电脑的中央处理器型号，也就是Intel 80386的简称。与马车一样，这也是个人电脑最显著的特征，将386改为486那就是两台计算能力完全不一样的个人电脑了。因为80386集成了大约27.5万个电晶体，而80486则集成了120万个晶体管。时钟频率也从25MHz逐步提升到50MHz。所以，相似的命名方式可以算作两者的第一个相似之处。
汽车在最早既有由费迪南德•维尔比斯特(Ferdinand Verbiest)设计的以蒸汽作为动力的，也有以法国人古斯塔夫•特鲁韦(Gustave Trouvé)以电力作为动力的，还有德国人卡尔•本茨（Karl Benz）设计的以内燃机作为动力的汽车。直到德国工程师鲁道夫•迪塞尔(Rudolf Christian Karl Diesel) 在1897年制造出第一台柴油机，蒸汽，电力和汽油长达数十年的竞争才宣告结束，汽油内燃机在1910年作为汽车的动力占据了主导地位。(当然，在100多年后的今天电力和汽油再次开始竞争，蒸汽也被氢动力替代参与竞争。)与汽车类似，半导体技术使个人电脑成为可能。1959年罗伯特•诺伊斯(Robert Noyce)在仙童半导体公司(Fairchild Semiconductor)开发出硅集成电路，1968年开发出第一单芯片微处理器中英特尔4004，1970年微处理器广泛用于个人电脑。相似的以一个核心技术的发展和成熟促进行业的发展可以算作两者的第二个相似之处。
1877年乔治•塞尔登( George Selden)设计了第一个带有汽油内燃机的美国汽车，在1879年为汽车申请了专利。这个专利阻碍了汽车的发展，在1911年被推翻。随后福特开始模仿赎金奥尔兹(Ransom E. Olds)在奥兹莫比尔工厂的廉价汽车的大规模流水线生成技术和可互换零件的装配线技术。福特开始在高地公园福特工厂使用汽车装配流水线大批量生成廉价汽车。我们转到个人电脑行业，如果把塞尔登看做是IBM，把福特看做康柏(Compaq)，把塞尔登的专利看做品牌电脑，把福特的廉价汽车看做是康柏制造的兼容机。1973 年，IBM Los Gatos 科学中心开发了一种便携式计算机，使用英特尔 8008处理器。随后IBM的品牌电脑被康柏在知识产权律师的帮助下，通过对IBM-PC的BIOS进行反向工程推翻。康柏制造出了第一台100%与IMB兼容的PC，并通过大批量生成去得了全球市场份额第一。我曾在《竞争的维度》中描写过随后发生的事情。康柏最终没有成为个人电脑行业的福特，英特尔依靠微软的联盟也没有成为制造汽车所用的木材，橡胶或者铁矿。
汽车与个人电脑行业的相似之处在于前期的垄断，以及打破垄断后的大规模生产。而不同之处在于安迪•葛洛夫改变了汽车行业后半段的故事，通过“Intel Inside”营销活动”没有让英特尔的处理器成为像福特汽车中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行互换的引擎，也没有让康柏总裁埃克哈德•菲佛(Eckhard Pfeiffer)成为个人电脑行业的亨利•福特。(“Intel Inside”并非安迪•葛洛夫独创，其他使用这种策略的公司和产品还有可口可乐中的“阿斯巴甜 Inside”，厨房炊具中的“特氟龙 Inside”，儿童安全座椅中的“ClickTight Inside”，磁带和电影中的“杜比Inside”。等等。)
1904年无线电技术成熟，汽车内开始增加娱乐系统和通讯设备。最先出现的是AM收音机，然后是1952年的FM收音机，磁带播放器，1984年的CD播放器，DVD播放器，车载电话以及现在的CarPlay等等。汽车从一个替代马车的单一运输工具变成了一个可供娱乐和通讯的工具。然后，汽车基本就一直停在这里了。个人电脑最初也只是一个用于计算的桌面工具。随后增加了游戏，音乐，视频等娱乐功能，与汽车类似个人电脑也变成了一个娱乐中心。与只想对应的是intel在1996年推出了Pentium MMX，提高了多媒体任务的性能。从用户界面的改善来看，汽车从手动挡变成自动挡，从最初的复杂操作和维护变成现在的一键启动。而个人电脑从DOS输入命令到Windows操作系统，在用户界面和操作上也变的越来越简单。这可以算是两者的第四个相似之处。但个人电脑对汽车的模仿到此位置。由于互联网的出现，或者说由于对互联网的判断不一致导致两者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
英特尔前CEO在描述互联网对个人电脑的影响时曾说：
“我们早在几年前就开始预测通讯将成为个人电脑的新用途。因此，我们当时着手做的时集聚内部的能力，以便了解通讯技术，了解我们在微处理器和个人电脑平台上应该怎样做才能使它在通讯上发挥优势。”

“你必须搞清楚，什么样的数据能够使计算机具备独特的通讯功能，从而吸引人们。你要做的就是看看收音机和电视机，想想是否要做成类似数据。”

我们能直观感受到的是以2003年Pentium M中迅驰技术(Centrino)开始的英特尔无线产品。从此个人电脑从一个桌面的工作和娱乐设备变成了一个通讯工具，(随后，个人电脑开始模仿通讯工具的发展过程)。而此时的汽车依然还是一个运输工具。
Apple CEO 乔布斯对与此进行了很好的总结，他在第一代iPhone发布时说：

“今天，我们引入了三个革命性的产品，第一个是带有触摸控制的大屏幕iPod。第二个是革命性的移动电话。第三个是突破性的互联网通讯设备。一个iPod，一部电话，一个互联网通讯装置… … 这不是三个独立的设备，这是一个设备。我们管它叫做iPhone。”

而苹果“重新发明了手机(re-invent the phone)”本质上就是将通讯作为已经具有娱乐功能的桌面工具的新用途，并且进行了小型化。这与Intel的预测完全一致，Intel为此开发了MMX多媒体增强指令集和迅驰技术，Apple则进行了功能整合和小型化。

现在是第二部分，在互联网出现之后汽车行业与个人电脑的类比。或者叫做汽车对个人电脑的反向模仿。

如果说在互联网出现之前，个人电脑和汽车都只是孤立的个人工具的话。那么互联网出现之后，为个人电脑增加了一个新的用途。相互连接的个人电脑之间可以传播知识，信息，消息和观点。个人电脑从办公和娱乐工具变成了一个通讯工具。通讯工具在交通或者运输中有多重要，大都市的交通晚高峰分分钟给你答案。或者说汽车的老大哥火车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参考我之前文章《铁路的产业生命周期分析》中的内容：

“在单轨铁路上，这些都会造成列车的延迟和运行时间的改变，需要对轨道上其他列车时间进行协调和修改，这在没有电报的年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些都导致了很多附加的工作。比如制定精确的列车时间表，设计交汇的规则，对列车进行调度，通知和协调铁路线上的其他火车，修改火车时间表。所有这些衍生出来的工作都需要有专人负责，以避免事故的发生，造成整条铁路线的瘫痪。”

汽车没有接入互联网，汽车之间是无法通信，传播信息，消息和观点的。唯一的方式可能就是通过鸣笛，转向灯，刹车灯，或者打开车窗的“路骂”。每个司机都承担起了个人电脑的intel处理器中迅驰系统的工作，眼观六路嘴骂八方。
汽车为了弥补在通讯上的短板，接受了小型化的个人电脑——智能手机。或者说智能手机开始在某些方面直接替代了汽车，比如地图中路况，其实只是一个个手机。还有就是汽车中的娱乐系统。汽车慢慢被智能手机边缘化，就连最开始个人电脑模仿汽车的功能现在也被替代。再进一步来说，个人电脑成为了汽车通讯的看门人。但也不是全部，比如有一些汽车之间的关键通信功能依旧无法被替代，比如刹车，转向，并线这些操作。因此，汽车开始将自己从一个交通工具变成了一个通讯工具。或者说，将司机承担的迅驰系统的工作，以及现在智能手机中的工作放到汽车内部。这可以算作互联网出现后，汽车与个人电脑之间的第一个相似之处。
个人电脑在变成通讯工具后，从桌面的PC到笔记本电脑，再到智能手机完成了一个小型化和移动化的过程，个人电脑之间传输的信息也完成了从文字，到图像，再到视频的变化。这也是传统通讯工具从固定的电报站，到有线电话机，再到“大哥大”卫星电话，蜂窝电话，从大到小，从固定到移动。从摩尔斯电码，到声音传输，再到图像和视频传输的变化规律。汽车要想成为成为一个通讯工具，也必须完成这个变化规律。在便携性上从大到小不太可能，因为汽车要保留运输工具的最基本功能，人和货物限制了汽车的尺寸。但如果能在任何位置随时找到并使用汽车，就像早期的公用电话亭一样，则是满足汽车便携性的另一个方法。而汽车之间传递的信息从像摩尔斯电码一样的灯光信号到文字和图像，再到视频也需要一块固定的屏幕作为载体。这可以算是汽车与个人电脑之间的第二个相似之处。或者说是汽车在向通讯工具学习和变化的过程中必经的路径。
最后，回到文章的开头，英特尔公司(Intel)前CEO安迪•葛洛夫（Andy Grove）在谈到个人电脑产业的变化时说：

“考虑一下汽车行业，当年福特公司刚建立的时候，木材从这个门进来，橡胶从另外一个门进来，铁矿也从外面运了进来，最后汽车就从另外一端出炉了。如今汽车制造商们交换引擎，有时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也有一些独立制造商，生产汽车电子系统。显然，轮胎早就由汽车行业供应商制造。”

这句话对应到个人电脑产业时，可能会有这样的解释：

“考虑一下个人电脑行业，当年康柏公司刚建立的时候，显示器从这个门进来，主板从另外一个门进来，微处理器也从外面运了进来，最后个人电脑就从另外一端出炉了。如今个人电脑制造商们交换电脑的零部件，有时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也有一些独立制造商，生产个人电脑的操作系统。显然，键盘和鼠标早就由个人电脑行业供应商制造。”

还记得我在文章《商业的密匙(1)》开头提到的：

在电影《模仿游戏》(The Imitation Game)中，少年时期的图灵(Alan Mathison Turing)与“密友”克里斯托弗在树下闲谈，克里斯托弗正在阅读一本密码学书籍《密码与编码入门》(A GUIDE TO CODES AND CIPHERS)，他向图灵表示，密码就像是秘密的信息。但通过加密将重要的信息隐藏起来并不是密码学中最精彩的部分。最精彩的是将信息公开并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些信息，但没有密匙的人无法看懂其中的奥秘。

从1994年安迪•葛洛夫(Andy Grove)和埃克哈德•菲佛(Eckhard Pfeiffer)的公开争吵以及在个人电脑行业的竞争来看，他们彼此通过公开的广告传递了加密的信息。只不过他们不再是“密友”，而是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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