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林森

K12赛道迎来集体转型时刻，这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机遇。

10月12日，精锐教育宣布暂停营业，创始人也被传正接受调查，被曝未消课金额达27亿元。而就在其宣布停业的当天，另一家明星K12教育公司发生了一件令员工匪夷所思的事。

“半夜三更，我失业了。”在10月12日0点后，轻轻教育在没有任何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突然解散公司企业微信，所有老师的企业微信账号被删除。接着，公司给出解决方案，要求员工签署离职协议，“不签不给钱”。并表示只给9月份30%工资，员工也要放弃追责。

与此同时，家长们也退费无门。有家长表示，仅其所在的一个维权群，统计退费金额就已上亿元。

与现在的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过去的辉煌。成立于2014年的轻轻教育，曾累计融资超10亿元，估值更是一度高达70亿元，背后投资机构既有IDG资本、红杉中国这样的头部机构，也有好未来这样的K12上市公司，后者更是4次押注轻轻教育。

机遇面前，稍有处理不当便可能变成危机。显然，轻轻教育现在迎来了卡点，其后续应对措施的是否得当，将决定这次卡点能否转变为机遇。

注：本文内容主要来自铅笔道记者采访和网络公开信息，论据难免偏颇，不存在刻意误导。

“半夜三更，我失业了。”

做了四五年教培老师，轩宇（化名）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失业。

10月12日0点后，轩宇所在教培机构轻轻教育，突然解散公司企业微信，所有老师的账号被删除。“大家感觉，公司要跑路了。”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没想到他们会把企业微信直接解散了，实在干不下去通知一声大家也可以。大家各自解散也体面，不至于全体人员直接都失联。”轩宇感叹道。

和轩宇一样，其他轻轻教育老师陆续发现，自己也被注销了企业微信，公司甚至没有给一句通知和解释。

工资怎么办？有没有赔偿？惶恐的情绪在同事之间蔓延。

“没有任何告知，主管解除劳动合同，没有赔偿，工资也没发。”一位轻轻教育的老师在微博上表示。另一位老师也提到，“正好赶在要发工资的时间之前做这件事，拖欠一个半月工资。”

轻轻教育的操作，彻底点燃了老师们的怒火。“大半夜被踢出企业微信，一个半月的工资找谁要？”“以为自己找到的是志趣相投的地方，没想到，商人永远是商人，万恶的资本家！！”

“我们好多老师都是孕妈，有的下个月就要生产了！我目前也是刚休完产假在哺乳期。”这位老师觉得在气愤之余还有很多的不甘。

比老师更惶恐的是家长和学生。他们发现，和轻轻教育失联了。

有家长给孩子老师的企业微信发消息，却看到“对方账号已停用，无法接收到你的消息”。给班主任发消息，对方也一直不回复。

轩宇告诉铅笔道，老师们平时只能通过企业微信和家长联系，上课则在轻轻自研平台上。这就意味着，老师账号被删除，学生和老师彻底断联。

另外，有轻轻教育工作人员表示，让老师和家长通过企业微信联系，是在8月份强制要求的，“似乎早已预谋”。有个别家长有老师的私人联系方式，才被好心的老师告知，公司要倒了。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

“我现在都找不到地方退费，交了7000多，孩子才上了几节课啊。”一位家长如是说。

花费更多的也大有人在。“我有个学生还有350节课”“我还剩170多课时”“我们还有2W就这么打了水漂”。家长们纷纷申请退费，但是并无效果。“我的退费申请61969元到现在没有退回来”。

在天猫投诉平台上，对轻轻教育的投诉超过2000条（新东方不到1000条，猿辅导不到400条），大多都是关于退费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有家长表示，其在9月初就申请了退费，但是现在仍未收到钱。“已经联系不上班主任了，客服电话也已经不再服务，投诉无门，退款无门。”诸多情况，再加上轻轻教育的沉默，#轻轻教育资金困难疑跑路# 等话题的出现，更是加重了老师和家长的恐慌。

在此情况下，老师和家长们站在了一条战线，加入了讨薪/退费大军。据必投诉平台数据，仅10月12日，就有超过3300名家长在此平台举报轻轻教育，累计涉案金额高达6500万。由于家长的举报数量增长太快，平台甚至出现了3个小时的宕机。

估值70亿的“明星企业”

虽然网上对轻轻教育一片骂声，但是轩宇仍记得公司曾经的辉煌。

轻轻教育前身是“轻轻家教”。其创始人为刘常科，曾是上市公司“昂立教育”创始人之一。在2014年底，刘常科从昂立教育离职，创办轻轻家教。最初，轻轻家教走的是O2O模式。

在2014—2015年，是国内教育O2O最火的时期，仅单个细分赛道就有上百家企业。同时，资本也在热捧这个行业，多家教育O2O明星企业融资数千万甚至上亿。乘着时代的风，轻轻家教享受到了红利。在2015年，短短4个月内，轻轻家教就融资四轮，最高单次融资达1亿美元。资方阵容也十分豪华，IDG资本、红杉中国、好未来……

 图片来源：天眼查

资金充盈后，教育O2O企业开起了疯狂的补贴大战，通过流血争夺市场。但是在2015年9月，轻轻家教却宣布停止补贴。2016年以后，教育O2O平台负面消息不断，随着资本寒冬袭来，行业成为资本弃子。业内公司批量倒下，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挺了过来，轻轻家教就是其中一个。同时，轻轻家教再次被好未来输血，融资千万美元。

2017年，轻轻家教试水线上教育，随后成立了在线事业部。此时，轻轻在线家教采用一对一和一对多模式，近万名教师在线授课，占教师总数的的1/3。同时，轻轻家教也在加快扩展步伐，目标是在2017年底覆盖40-50个城市。

资本对轻轻家教的青睐仍在继续。2017年10月，轻轻家教迎来了第六轮融资，5500万美元，投资方为锴眀资本、IDG资本、红杉中国、挚信资本、好未来和峰瑞资本。这是其最后一次公开融资，也是好未来第四次押注轻轻家教。当时信息显示，公司估值达到54亿。

轻轻家教高层曾对媒体表示，在2017年底，轻轻家教已经实现月交易额1亿，其中在线课占比达40%，并保持着月环比近100%的增长。随着轻轻家教在线教育业务分量逐渐变重，到2019年，在线教育营收占比接近40%。

之后，轻轻家教虽然再没有公开过融资以及估值，但显然已经被外界认为是一家“教育独角兽”企业。2019年，在《2019年中国独角兽报告》中共有11家教育独角兽企业入选，其中，轻轻教育以11亿美元估值位列行业第四。在IT桔子的项目介绍中，也把轻轻家教归类为“估值超过10亿美金的未上市独角兽企业”。

不知是命运垂青，还是掌舵者眼光超前，轻轻家教总是踩在行业的重大拐点上。

2020年初，疫情爆发，线上教育迎来史上最大机遇。据机构分析，2019年，中国K12在线教育市场规模达648.8亿元，同比增长46.4%，受疫情影响，市场将快速增长，预计2020年将达到892.5亿元。

此时，刘常科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关掉同城小班、缩小上门业务比重、专注在线1对1。在调整后，轻轻在线业务比例为85%，2020年的增长目标全部定为在线。同时，轻轻家教更名“轻轻教育”。刘长科曾透露，疫情期间公司现金流通过比增长50%，课耗月均2亿。据媒体报道，仅2020年2月份，轻轻教育流量爆发了4-5倍，整体业绩翻倍。

轩宇也告诉铅笔道，在2020年后，明显感觉到课程量增多。“最多的话一天能上10小时的课，有的老师在暑假一个月能上500个小时的课。”

轻轻教育的增长，除了行业红利的加持，作为股东的好未来也起到助力作用。2018年，轻轻教育与学而思（好未来）打通题库。据悉，在学而思网校的App中，还为轻轻教育开通了一个1对1业务的入口。

在好未来和轻轻教育之间，还有一个值得提的插曲。据媒体报道，2019年海风教育倒下，轻轻教育与其达成战略合作，并接收其数万名学员，为此耗费大量资金。而好未来在2018年，曾连续两次投资海风教育，这也是海风教育融钱最多的两次。

待退学费至少1亿

7月24日，“双减”政策发布，K12行业进入终局。

此时，专注K12的轻轻教育首当其冲。“不让在节假日上辅导课，明显感觉到课时少了很多。”轩宇表示，“双减”后，是他最清闲的一段时间。

但是有件事却让他不解。8月初以后，轻轻教育竟然还在向家长推销课程。“8月份‘双减’的事才可以发酵，很多家长都不知道这件事。公司开始让班主任大量向家长推销课程，并表示有优惠。‘双减’后只能周一到周五上课，有的家长也接受了。”

铅笔道发现，轻轻教育官方公众号“轻轻1对1服务号”，在8月31日还在发送促销活动文章，让家长邀请好友购课，并赠送一定数量课时。并表示，“多邀多得，上不封顶。”

 图片来源：轻轻1对1服务号

“在8月份还在做课程促销，我本人在8月31日买的课时包，到现在连一节课都没有消费。”购课家长对此表示十分愤怒。

一边诱惑家长续课，一边却在裁员。据轻轻教育老师介绍，9月份，公司要求课时低于50小时的老师全职转兼职或者离职。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

轩宇告诉铅笔道，轻轻教育有一项制度，就是每月课时低于50小时要扣500元。公司曾许诺，如果转兼职或者离职，对课时低于50小时的老师，不会扣那500元。“那时候我们的课量已经不多了，很多人是完不成这个工作量的。如果老师转兼职或者离职，就不用给他们交社保，以后如果裁员，也不用支付赔偿金。”

在今年国庆期间，轻轻教育罕见地放了7天假。有轻轻教育员工提到，公司先是通知放假3天，后来通知延期到7号。这位员工表示，业务岗一般不会在国庆放长假。这或许是如今境地的前兆。

国庆假期之后，轻轻开启了裁员大潮。数天后，也就是10月12日夜间，未离职老师全部被移出企业微信。

轩宇告诉铅笔道，当天就收到了公司的解决方案：自动离职，签署离职单，发放9月份工资的30%。还有老师提到，离职还要签署一个协议，承诺放弃对工资的追偿，以及对轻轻教育的追诉。轩宇算了算，按照协议，只能拿到1800元左右的工资。

“现在开始打电话逼迫老师签署离职协议书，只发1200，九月份和十月份工资最后就给这点钱。”一位老师表示。在其他老师晒出“终止协议”上能看到，有人仅能拿到不到1000元，有人甚至只能拿到600元。

图片来源：新浪微博

轩宇算了一笔账，轻轻教育全职老师每人发放不到2000元，也只需要几百万元。让他疑惑的是，公司难道连几百万都拿不出来了么。在轩宇的印象中，公司一直是盈利的，150元一节的数学课，老师只能拿到一半左右。“家长付出15000，老师只能赚到七八千，公司还是挺赚钱的。”

但是轻轻教育管理层的态度更让员工愤怒。在微博上流传的一段视频，轻轻教育某位高管在内部会议中直言，“你肯定是能赢的，但是赢了后呢，轻轻没钱了结束了，无力偿还了。”言下之意就是，老师们可以去维权，但是没有意义，公司没钱了。

在脉脉上，一位轻轻教育员工上传了所在分公司的会议记录截图。内容显示，召集会议的师资总管传达了公司的信息，把公司运营困难“甩锅接盘海风”，同时允许老师私下接课带走家长，也会把教研课件网盘发放给老师。

员工还能收到微薄的薪资，家长们却只能陷入无奈。

一位轻轻教育客服告诉家长，“轻轻教育现在正在转型，资金遇到了困难，退费目前退不出来，可以走课时的兑换。”

也是在10月12日，轻轻教育致信家长，表示原有的1对1课程，即日起将暂停服务。对未消耗的轻轻1对1课程，将可兑换为学而思培优在线、学而思网校、学而思轻课、洋葱学园、流利说英语、松鼠AI课程或上海市培训行业协会跨界公益互助平台的多种课程。同时，轻轻教育还表示，公司决定转型，为学生提供K12录播课，为家长提供的家庭教育课程。

有家长万般无奈之下选择了轻轻教育的转课方案，可是当他在线选择转课之后，系统却只是提示“正在处理中……”，“什么时候可以转课成功？没有任何人可以回复。”还有家长就是否可以转课咨询轻轻教育罗列的几家机构，多家机构客服都表示，“没有收到上级的换课通知”。

前述脉脉上的轻轻教育员工也坦言，低课量的家长可以把课程兑换成学而思的网校课程，但高课量的很难。

对于换课方案，也有很多家长并不买账，退费成为他们的唯一诉求。“现在各种家长群都在接龙，金额超千万，这就是欺诈行为，8月底一个劲儿让我们续费，现在突然跑路。”

另外有家长表示，仅他所在的一个维权群，统计金额已经上亿。

近两个月来，K12教育的从业者们大多经历了人生的低谷，有的在积极转型，寻求生机；有的只能选择退出，惨淡收场。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继续或者放弃，希望他们都不要忘记自己创业和做教育的初心。

轻轻教育不会是最后一家以这种突然的方式“出圈”的K12机构。但如何转型，却已经成为摆在众多K12创业者面前的一个难解之题，也是决定生死的关键所在。

参考资料

《轻轻教育All In在线1对1：贴地飞行，年课耗将达20亿》多知网

《轻轻教育：让每个孩子拥有适合自己的好老师播》经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