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行业随着时代的进步产生剧变，最大的反对声音往往会来自于行业中的龙头，道理不难理解，一是过往几十年所积累的沉没成本过高，二是缺失了重新出发的勇气。

上个月，丰田汽车社长丰田章男在日本汽车产业会议的一次例会上，与本田、雅马哈、五十铃等企业再一次抱团，共同反对由日本政府制定的「2030年禁售燃油车」计划。丰田章男认为，这一目标会对日本的经济、就业状况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

虽然我们已经听过了太多反对汽车工业从燃油车转向电动汽车的理由，但是不得不说，丰田章男给出的理由绝对算得上是最有「格局」的一个。

作为一个产业遍布全球的跨国汽车公司老板，但他在判断是否要转向制造电动汽车的态度上，第一考虑的并不是盈利，而是本国的就业和经济问题。颇有一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赤子情怀。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显然不是。

丰田与电动车，努力过但没结果

在最近一两年关于电动汽车的新闻中，我们经常能看到丰田和丰田章男对电动汽车提出各种批评。

从去年十二月至今，网络上可查的公开反对日本政府制定的禁售燃油车计划，以及宣称电动汽车并不环保的新闻，丰田章男已经出现了不下三次。对于一家全球知名的汽车制造商而言，如此着急上头，似乎显得并不寻常。

丰田如此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批评、反对电动汽车，原因其实并不复杂，作为以燃油车起家的车企，对过往抱有绝对的深情，只是缘于他们在电动汽车上所做的尝试和努力都被宣告了失败。

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丰田还想以不变应万变，用过去三十年的经验去持续指导未来三十年的汽车产业。

在去年12月，丰田开始大肆攻击电动汽车之前，丰田在中国这个全世界最大的新能源汽车市场中投入的资源和精力其实已经非常之多。

从2020年7月与宁德时代开展电动汽车的动力电池技术合作以外，在随后的时间中还与比亚迪各自出资50%建立负责研发新能源汽车的合资公司。

除了在技术层面积极投入之外，丰田从去年开始就在中国市场积极推出纯电动车型，并表示将会在2025年底前推出10款以上的纯电车型，进而实现在全球销售550万辆纯电车型的宏大目标。

无论是横向对比其他传统车企，还是对比特斯拉、蔚来、小鹏等相对较年轻的纯电品牌，丰田的这一系列远大理想和抱负都是它们所望尘莫及的存在。目前全球纯电动车销量最高的特斯拉一个月也就5万台左右，丰田与它们相比完全就是碾压级的存在。这也就不难理解，丰田为什么会与如此多的中国新能源公司建立合作关系——它想通过与全球最顶级的电动车供应链合作，维持自己在汽车产业中的霸主地位。

然而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尽管丰田为了造电动汽车投入这么大心力，但是  市场数据却无情打脸，2021年全球第一季度纯电动车销量品牌排行榜前十名中，没有出现丰田的任何影子。前五名分别是特斯拉、五菱宏光、比亚迪、大众和欧拉，除了特斯拉和大众全是我国自主品牌，整个榜单中唯一一家出现的日系车企也就只有日产一家。

事实上不仅是丰田，其实全部日系车企在电动汽车市场的表现都算得上是惨败，销量数据清晰显示，中美两国的电动汽车品牌已经在全球占据了极大的市场份额。此情此景一如手机市场目前的格局，苹果一家独大，安卓则由中国品牌全线引领。

为什么丰田会在去年12月开始就开始大肆反对日本政府禁售燃油车的计划？因为他们已经为电动汽车的技术、制造等领域投入了大量资源，并做足了努力，但是结果实在难言优秀，甚至连及格都算不上。种种无奈之下，他们再度与电动汽车「反目成仇」，自然是让人不感到意外的。

电动时代，日系车企的技术优势难有用武之地

尽管丰田对电动汽车的态度转变看上去有些小家子气，但实际上对电动汽车持如此反对意见的日系车企却并非只有丰田。这点从本田、雅马哈、五十铃等企业与丰田一起抱团发声就可见一斑。

毫无疑问，在整个汽车市场格局尚处于燃油车为主的当下，一向以燃油车的核心部件——发动机耐用、省油闻名市场的日系车企，是可以傲视美欧车企的存在。丰田、本田以及日产等知名日系车企的车型几乎完美覆盖了大众市场的所有价格区间，中国汽车市场2021年第一季度品牌销量排行榜中，「两田一产」均位列前十，成绩斐然。

然而随着电动车时代的到来，日系车企曾经引以为豪的发动机优势却不复存在。

如果要谈论燃油车与电动汽车之间最大的区别，莫过于能源形式的不同，前者烧汽油、用发动机，而电动汽车则是用电、用电动机，动力输出完全是两码事。因此我们也看到许多人说，电动汽车是让所有国家的车企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重新听一遍发令枪。

所以，我们现在简单推理就能知道，以丰田为代表的日系车企为何对电动汽车的推广如此排斥，尽管他们投入了大量的资源，但是由于中美两国的纯电车企起步更早，产业链更为完整。因此，无论是技术积累，还是市场表现都远远不如中美两国的日本车企，比如日产汽车就曾坦诚地向媒体承认，“日本在电动汽车领域不再居于领先，而是变成了一个追赶者的角色。”

而且随着全球环境问题日益严重，各国燃油车禁售计划陆续出台，无疑是断了在电动汽车市场屡屡碰壁的日系车企们的后路，即便他们的燃油发动机技术再先进，也扛不住政府禁售燃油车的绝对压力。所以，对于日系车企来说，只剩下大举反抗禁售计划这一条路可走。

或许有人会对此提出质疑，认为如今日系车企即便彻底放弃纯电汽车市场，其在混动技术、氢燃料与固态电池两个领域的积累，仍能够保证他们在未来占据汽车市场的一席之地。

这个观点乍听上去十分有道理，但是其实日系车企的这些技术专利封锁要么已经被绕开，要么只算得上是不切实际的“屠龙技”。

首先是近年来备受日系车企推崇的混动技术。谈及此项技术不得不提的便是日系车企的领导者之一丰田汽车。

1997年，丰田推出了世界第一辆混动汽车丰田普锐斯，相比当时的燃油车大幅降低了油耗，同时为了保证普锐斯在市场独一无二的地位，丰田专门申请了大量的专利，以阻挡竞争对手也推出混动汽车。

但是实际上，从1997年到现在，诸多车企早已绕过了丰田混动技术的专利封锁，我国的不少车企也因此转而研发插电混动技术，包括吉利、比亚迪在内的多家车企已经推出了量产的电混车型。相比不能领取国家新能源补贴的丰田油混车型，这些可以领补贴的电混车在市场上的价格竞争力也显得更加强劲。可以说，因为丰田高耸的混动专利护城河，国产车企也算是被逼着走出了一条更环保、更有前途的路。

除此之外，我国的造车新势力三巨头之一的理想，也研发出了增程式技术这种能够直接有效地解决电动汽车续航焦虑的技术，尽管这种技术并非是新能源汽车发展的终极目标，但是在纯电动车彻底普及之前的这段过渡时期，实现对丰田油混汽车的替代并不算难事。

其次，日系车企押注多年的氢燃料技术虽然看上去非常美好，但实际上这项技术已经是一地碎渣的存在，日产汽车也在去年明哲保身地宣布放弃氢燃料电池的研发。

手握三尺长枪，为何又主动退战，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对于车企来说，只要是想要做一款高销量的车，那么势必要在立项之初就将制造成本、售价以及消费者日常用车体验、成本都尽可能地考虑清楚。

氢燃料的问题就出在这儿，它没想清楚，在低估了目前的技术进步的同时，也高估了社会对此要承受风险压力的容忍度。

目前，氢燃料电池无论是开采还是存储，难度与成本都要远远高于锂电池。而且锂电池的价格在大规模量产后，成本一直处于高速下降状态。近30年来，锂电池的成本已经下降了97%，未来仍有50%的下降空间。此外，锂电池的存储相比密度更高的氢燃料而言也更安全，氢燃料易燃易爆，如果管理不善，每一个加氢站都相当于一颗大当量的炸弹。这种巨大的潜在风险，会有哪个成熟的政治家愿意承受呢？

另一方面，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由于日本此前为混动技术布下的堪称天罗地网似的专利封锁，被限制了数十年的中美欧各国自然不会“自投罗网”，再为下一代汽车选择日本已经研究多年，并且拥有核心专利的氢燃料电池作为汽车动力来源。从这个角度来看，日系车企也算是为当年做出的决定买单了——无力左右地缘政治的国家，也不太会拥有左右技术前景未来的能力。

至于丰田一直在吹嘘的固态电池，实际上离真正能够量产投入市场还有很多年的路要走。

目前，包括宁德时代、LG和三星在内的多家企业已经具备了固态电池的试生产能力，但是成本与锂电池相比还是太高了。业内人士透露称，起码还要10年的时间，固态电池价格才能降低到  能够普及的程度，因为这不仅要靠技术方面的研究，配套的生产设备也需要做大幅替换，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日系车企反抗电动车浪潮，打错了算盘

王小波说，一切痛苦，都是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以丰田代表的日系车企之所以会如此激烈地反对日本政府禁售燃油车的计划，本质上源自于自身能力的不足，形成了一种“被迫让位”式的自我恐慌。

但是即便有这么多日系车企联名反对，从时代发展的角度来看，丰田的行为也只不过算是打错了算盘的螳臂当车。

这不仅是日本政府依据二氧化碳减排目标设定了燃油车禁售计划，而是这已经是全世界的一种共识。包括英国、法国和德国在内的多个欧洲发达国家也都设定了燃油车禁售计划，中国 也已经确定了2060年之前将碳排放降低至0，美国多个州表示将要设定燃油车禁售时间。因此，距离中美欧全面禁售燃油车，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丰田和丰田章男以及一众日本车企，它们所反对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政府决策，而是在和全世界唱反调。

「禁售燃油车、推广电动汽车」已经成了各国政府为了地球可持续发展而做出的板上钉钉、不可更改的决定，并且因为各国之间平等贸易协定的存在，拒不设定碳排放减排目标的国家，未来不但有可能面对贸易制裁，甚至会被中止贸易资格。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各国禁售燃油车都是不会被推翻的决定，即便在财团政治影响力很大的日本也是如此。

不仅于此，在日系车企抗议日本政府燃油车禁售决定的同时，中国、美国以及欧洲的传统车企一分钟也没闲着，已经开始了向电动化全面转型的布局与研究。

比如中国的吉利、比亚迪、北汽、广汽、上汽等等车企近年来在电动车领域投入了相当多的资源，同步推出了许多畅销车型，市场表现极其出色；美国通用汽车则计划将把未来5年超过五成的资源全部投入到电动化领域当中；甚至一向以保守著称的德国大众，也耗费巨资打造了专为电动汽车而生的 MEB 平台，并且宣布将会在该领域投入330亿欧元。

日系车企在燃油车时代是王者，而随着电动汽车时代的到来，让“王者”被迫重回同一起跑线，因为生理上的巨大冲击和心理上的极大失落，由此产生对抗情绪和举动其实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它们对此做出的诸多反对电动汽车普及、反对禁售燃油车计划的行为，与“王者”该有的远见卓识的气度并不相符。不仅在技术研发上慢中美半拍，而且还意图阻拦时代变革的脚步，这种做法无疑是让人发噱的。

时代抛弃你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会打。而在丰田章男的人生信条里，也许认为只要哭大声一点，时代就会回首俯身安慰。

只是这一回，真不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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