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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小时骑行 —— 我的天津绝望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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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小时骑行 —— 我的天津绝望之旅

谢益辉 / 2005-08-17


16 小时 —— 早上 6 点骑车从中国人民大学东门出发,一直到晚上 10 点到达南开大学宿舍安顿下来。6 小时阴天,10 小时淋雨,进天津市后,不仅倾盆大雨,而且天津市区的水深几乎淹没膝盖。

200 多公里 —— 一望无际的路,大雨打在路上,雾蒙蒙的,眼镜上全是水。进入天津界,开始刮风,逆风骑行。杨柳青的杨柳,一棵一棵,没有尽头。104 国道、105 国道、廊津公路。三次走错了路,重新退回来。

80% 的里程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死在路上,真是万幸。人的意志力真是可怕。

路上,看见被车轧死的小刺猬(国道),还有小狗(津霸公路)。

饥寒交迫,顶着雨衣吃面包,结果自行车被风吹倒,车筐中的水顺着坡滑下去,我拼命把它捞起来,费劲地搬起自行车,喝完最后一口水。

谢谢路上受惊吓的两位出租车司机证实了我的直觉;还有受惊吓的西青区帮我指路的若干路人 —— 尽管他们把我指得冒雨跑了很多冤枉路,重点感谢一位药店的小伙子,终于告诉我真相 “南开大学有很多分校区”;谢谢受惊吓的与我同行去鞍山西路的大叔;谢谢受惊吓的安排我的住宿的张忱同学;谢谢石恒泽同学半路上给我发了条短信;还有很多受惊吓的人,明日一一再写……

总之,活着就好。忍耐力极大地提高了。

我从天津坐火车离开时,太阳公公终于露面了,对着我灿烂地笑,我当时想把它扯下来痛打一顿!

如同噩梦一场,今日要修改稿子,没空写,明日再说。

终于明白了,游天津的 “游” 不是旅游的 “游”,而是游泳的 “游”。

15 日晚上我破例早早回宿舍了,就是为了准备第二天的天津之行。可是早回去也是白回去了,11 点睡下,又被一群蚊子折腾了好半天,中秋那边还在玩儿三国还是什么游戏,开着音箱和台灯,为我制造方便 —— 打蚊子可以看清楚了打。

磨蹭到大约 12 点下铺的两位都睡下了我才迷迷糊糊睡着,定了 5:40 的闹钟,早上醒来觉得还是挺精神,出发之前,最后拿起文超的地图看了一眼,在心里记好北京南站的方向,然后扔下地图,锁上门,宿舍楼的阿姨一定很奇怪我今天怎么这么早起了。

之前我已经想好了两套方案,要么从北京南站跟着长途汽车上国道,要么先骑到京津塘高速公路入口处。至于沿着铁路线走,我想铁道旁边没有公路,可能走不了,于是没有考虑这个方案。

六点过几分了,我骑上车,给张忱发了条短信说我出发了,然后为了省电就关机了,后来一直到廊坊我才重新开机。早上街上骑车特别舒服,因为没有什么车,畅通无阻的。从学校门口我一直南下骑到车公庄路东转,然后到阜城门大街继续南下,长椿街、白纸坊、右安门,走到南三环西路上,我可能就犯了个错误 —— 过早向南行了,从而与北京南站擦肩而过,从开阳路和马家堡西路冲上了南四环中路,然后公益桥和大红门桥,在大红门发现有铁道了,停下来打开地图,发现北京南站早已经过了,于是吃了根黄瓜,从那里再次南下上了南苑路,好像是在南苑路上(记不太清了),我第一次看到路标:廊坊 56 公里,天津 116 公里 —— 心里终于有了底。南苑路骑到中途,发现往下好像没路了,于是顺路向右转,心里觉得是向西,感觉前面不远应该有向左传的路口,可是走了大约 10 分钟,发现不对劲,往西走得太远了,于是掉头回来,退到南苑路上,往回找了个向东的路口继续骑行,哪知道那条破路走到尽头,竟然走到了一个菜市场上,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在那些菜贩子中间挤了半天才挤出去,然后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村,骑了一会儿发现总是在向右转,大约 15 分钟后我又觉得不对劲,方向错了,于是又掉头 —— 走上一条我感觉应该是东南方向的路。

那个小村景色还不错,绿色的田园让我想起了家乡,田埂、水沟、杂草…… 我走上这条乡村的小路,发现实在太难走:很长一段路上全都是稀泥,我必须费劲地骑,不能下车,我很担心车轮会不会滑 —— 这段路上我的鞋上沾了很多泥,不过我没发觉,后来在国道上停下来一次才看见腿上鞋上竟然有那么多泥……

穿出了村庄,前面有了水泥路,感觉像个小镇了。我在一座小桥上找一个抱孩子的中年男子问了问天津的方向,他也不知道,说的话口音很重,听不太懂。大约 8:20,我在一个路口停下来吃早饭;有个警察叔叔在路口查车,一连罚了好几个司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啃面包,一边听他在那里教训那些司机。抬头看看,路边是一个小厂房,幸好牌子上写着地址,原来我骑到了旧宫,看了半天地图,我实在搞不明白我是怎么骑到那里去了的。

啃了几片面包,喝了两口水,我背好书包接着骑。现在走的大约是旧忠路,经过旧忠桥,也就骑出了五环之外,经过瀛海镇,在这条路上我又开始心里不安,于是在路边停下自行车,向一位出租车司机询问,老司机说小伙子你劲头挺足的啊,我笑笑,指了一个方向问他是不是东,证实了我的感觉之后,说了声谢谢,回头推自行车,才发现我闯了大祸 —— 我的车停在主路上离路边大约 25 厘米的地方,恰好后面是一辆大卡车,被我的小破车挡住了路,这倒不说,我回头向后面路上一看,天哪,堵了好长一路车,怪不得一路上的车全都在按喇叭呢 —— 我和出租车司机说话竟然没注意。吓了一身冷汗。

接着就骑过六环了,一看时间,已经用了三个多小时,觉得时间可能不太够。过了六环,发现接下来的青云店镇实在是太大了,感觉骑了好久都没有骑出头 ——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终于上了 104 国道。

从这时开始,那种 “没有尽头” 的感觉就出现了。天特别阴,我从早上 6 点骑到中午 12 点,觉得天色都一样,一直就那样阴沉沉的。

常常就是一个多小时,没有村庄,没有人家,只有一条路(也幸好只有一条路没有岔路),只有天上厚厚的乌云,偶尔有一辆车从身后呼啸而过 —— 几乎就是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我看着这一辆辆车一会儿就消失在远方,又剩下我一个人在路上。

大兴区的青云店镇好像盛产葡萄,我在路边看见有几家小贩在卖葡萄,旁边也有葡萄园,还看见有一个什么葡萄节似乎也在那个镇举行。继续前行,快走出青云店镇时,下了一场小雨,我第一次穿上雨衣。开始以为这一天不会怎么狂下暴雨的,这种小雨没什么关系,没想到下午下得那么猛烈。

小刺猬就是在青云店镇的国道上看见的,可能有很长时间了,被轧得几乎只剩下一张皮,但是刺都还在。以前看到过一篇美国人的文章讲动物的交通安全问题现在很严重,这次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唉,默哀一下。

经过了采育镇,看到路牌上写着廊坊还有二十多公里,那时真是觉得就算 2 公里也是很长的距离,因为我感觉从 32 公里骑到 30 公里都要花特别长的时间。在采育镇看到一些桃树,看来似乎是产桃的地方,还有一家桃园起名叫 “世外桃源”,我心里笑笑,这家桃园的主人不错,没把 “桃源” 写成 “桃园”,算是对得起五柳先生了。

出了采育镇,也就完全骑出了北京,进入了河北境内。中午我吃饭的时候打开手机,发现这里的联通还给我发了条短信欢迎我。

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风土人情,因为国道两边永远都是树,极少看到人家。倒是想起在北京郊区有个地方(大约也就是旧宫附近)有很多驴肉餐馆。

当我看到廊坊还有 10 公里的时候,长长呼了一口气,咬咬牙,加快了速度。我的打算是,万一时间或者体力不够骑到天津,那么就在廊坊住一晚第二天打道回府好了。这一次 10 公里还是很短的,一会儿就看见了远方廊坊市区,视野中终于有了很多很多房子,有一栋楼特别高,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楼了(似乎是管道科研中心),那栋高楼虽然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可是这条银河路也够我骑的了,对着那栋楼骑了好半天才真正进入市区。

廊坊市给我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一个干净、有条不紊的小城市。宜昌市就让人觉得颇有些乱哄哄的,可能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吧。也许那天廊坊天气不好,下着雨,街上没什么人。

本来也想看看大学城的,可是当时没地图,下雨也不方便,于是没去找。在一座公路桥下停车,找了个小餐馆吃了顿牛肉板面,我看牌子上写着是山西的,但是回来之后查了查,好像板面应该是河南的。这顿饭吃得还是太少,在天津的大雨中骑行时,我后悔了。

吃完饭,我在桥下找了个卖水果的小贩问路,他一脸惊异,旁边的人(应该是他老婆)问她怎么回事,他大声嚷嚷 “他要去天津”,搞得我都不敢看周围的人。我向桥上看了看,发现走错了,我应该沿着主路直接上桥的,但是现在沿着主路旁的辅路骑到了桥下,只好把车从旁边的阶梯上推了上去。这样继续一路南行,没过多久,就到了廊坊的南大门。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我犯了个大错 —— 应该穿过马路向东走到武清区的,可是我仍然向南走了,这一错,至少让我多走了二十多公里路,过了廊坊市区,我还在河北境内骑了大约三个半小时。

走出廊坊市,我大约骑过了 6 个乡镇(杨税务乡、仇庄乡、码头镇、里澜城镇、堂二里镇、东沽港镇)才到达天津界。整个路程中,我虽然一直都有些忐忑怕走错了路,在河北的这段路上我最为担心,在那宽阔的公路上,一直骑了一个半小时,仍然看不到任何向东拐的岔路,现在下着中雨,我越骑越担心,可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了,再退回去的话可能今天就到不了天津了。真怕骑着骑着抬头一看,啊?我怎么到了保定?……

其实更怕骑到天黑仍然到不了任何一个城市,要是天黑了我还在路上,那我必死无疑。不过带了手机,也许可以打 110 什么的。

那时候,想想其实生活里很多地方跟这段路很相似 —— 一种 “鸡肋” 心理。往前吧,怕走得更错;往后吧,怕时间不够到不了了。前后为难。真是很难做决定。也许我那时骑得有些麻木了,仍然向前骑。

终于发现有岔路了!路牌上只写了 “廊津公路”,没写有多远,我已经满足了,有一条向左拐的路就好,我要是再继续向右拐,恐怕真要骑到保定去。这条路很窄,就是那种基本刚好容纳两辆汽车并行的路。路边是松树林,全都是树,依旧没有人烟。从这时开始,雨下大了。对雨感受最强烈也就是在这里,那个场景,就像在脑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眼睛上沾满了雨滴,视线很模糊,只好把眼镜向下拉一拉,直接从镜框上面看前面 —— 这样都比戴着眼镜看得清楚。还好雨衣比较大,免去了我的淋雨之苦,书包、上衣一直都是干的,只有裤子因为脚踏自行车的缘故,经常露到外面来,所以淋湿了一部分。鞋是不用考虑,肯定保不住了。时不时雨水从雨衣的帽子上流下来,流到脸上,流进嘴里。

雨实在是太大了!路面被雨打得起了一层水汽,一片模糊。一条模糊的路,无尽的路。

在这条窄路上,也有几个十字路口,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活人。我骑了很久,心里很是没底。在一个路口找了个人问了问,我以为天津最多还有 50 公里就到了,可那人马上 “无情” 地打破了我的 “肥皂泡”——“天津?50 公里绝对到不了!西客站都到不了呢!”

有什么办法呢?我加快了一点速度,但也没坚持多久,又慢下来了。

再往前,就是我第一次 “游泳” 了。看到路上竟然有那么深的水,我吃了一惊。汽车走进去淹没了半个轮子;我看了看,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冲。这下鞋子灌满了水,终于湿透了。幸好,这水里面没有大坑,我想到。

感觉仍然再往南走。看见前方有条铁路,这时,我离津同公路不远了,只需再穿过一个镇。

大约 3 点半,我骑到了一条东西方向的公路的路口。下雨天最可怕的不是雨,而是没有太阳判断方向!这条路,我都不知道哪边是朝天津走的了。本来直觉应该走左边,我不放心,到右边的路牌下看了一下,看见了希望:杨柳青 17 公里,天津 31 公里,廊坊 45 公里。

“廊坊 45 公里”,真是走错了路,难怪走了那么远。

从这个路口奋力前行,经过最后一个镇(东沽港镇),终于看见一个大的公路收费站。最上面的牌子赫然写着 “王庆沱镇”,这是武清区最南边的一个镇,是武清区、北辰区和西青区的交界处,经过它,我在北辰区骑了一小会儿,便进入了西青区。杨柳青的柳树,又给我一个深深的烙印。

进入天津界内后就开始刮风,真是很可恶!我以为这些树可以挡挡风,可是恰好相反,风就偏偏沿着路在两排树之间迎面刮来!我骑得极其艰难,心里不停地计算 —— 其实是换算 —— 把 “米 / 秒” 换算为 “公里 / 小时”,然后把 “公里 / 小时” 换算为 “米 / 秒”,计算我这样大约 1 米 / 秒的速度需要几个小时能骑到天津市。

在杨柳青的路上,又看见一只被轧死的小狗,躺在路上,雨水淋湿的毛一缕一缕的,惨不忍睹。

骑过了柳道,第三次骑错了路。前面又是一座公路桥,我似乎特别容易在有公路桥的地方走错路 —— 沿着路边的自行车道走到桥下去,而不是直接骑上桥。桥下有些工人施工,又是稀泥,骑过去特别费劲。然后就发现方向不对,似乎转向北了。我向前骑了大约 200 米,发现完全错了,偏离了刚才骑的那条路。心里很沮丧。

风很大,我想歇会儿。找了另外一座桥,在下面停车,脱下雨衣,打开书包拿出面包和火腿肠,吃了一些。喝了两口水,四处望了望,重新穿上雨衣沿着泥泞的路退回去。远处有个工人一直看着我,一定觉得我疯了。

因为水大,子牙桥(记不清是不是叫子牙桥)好像坏了,但是还能走自行车和行人。桥面只剩下水泥钢筋板架子,其他地方都是空的 —— 人都能掉下去的大缝隙。不过桥栏杆边上有大约一米宽的地面可以走,要不然还真得提心吊胆的。过了桥,就开始渐渐繁华热闹了。我在那儿问了一个出租车司机,那大伯完全就是天津口音了。听我从北京来,也吓坏了。我问了一下南开大学怎么走,听他给我指的路也很简单,向东走一会儿了就直接向南一直走。我一路冲下去,后来才知道冲得太远了,到了南开区的西南角。

我怎么知道南开大学有好几个校区呢,真是重大失误啊!

差不多是晚上七点了,我仍然在一条不知名的路上骑行,天色已经比较昏暗快要黑了,我顺着那位出租车司机指的路骑了很久,现在走的路感觉越来越偏僻。我没有力气了,自从那会儿在公路桥下吃了两片面包之后就一直没再停下来吃东西,肚子很饿,但是大雨又下个不停,我想吃东西都没地方能吃 —— 路上没有遮蔽物可以躲雨的。我绝望地看看路,没办法,顶着雨衣凑合一下吧。

我停下车(这次吸取教训没敢停在路上而是很靠边了),取下书包,准备拿出面包,这时,一阵大风吹来,车被吹下了公路,躺在一个斜坡上;路边没有栏杆,下面就是一条河,为了防止意外,路下面用铁板护起来了,但是铁板下面有很大的缝隙,车筐中的水瓶从缝隙中滑了下去;那时我站在路边,看着倒下去的自行车,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最后的那一点水也滑下去了,强烈体会到缺水的可怕,水是生命之源,这句话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深刻体会到;车扶手很不幸也从缝隙中滑到了铁板的另一面,钩住了铁板,我死活都拖不上来,于是先拿出车筐中的锁,扔上路,还有帽子,全都直接往路上扔,也不管是不是有泥脏不脏,那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挣扎了好半天才把自行车从斜坡上搬起来 —— 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完成这样一件事,真是不容易。

终于可以吃面包了,手上似乎有些沙子,混在面包上吃进了嘴里;看看火腿肠还剩两根,吃了一根,喝完最后的几口水,看看车座上沾了一些泥,都不知道用什么擦;让雨水冲了冲,差不多没有泥了,用手抹干了就坐上去继续骑。

在一些小街道里面骑来骑去,问这个人说南开大学很近就在前面,鼓起劲骑过去再问,又说南开大学很远,还要骑至少半个多小时,就这样我问了三四个人,彻底被搞晕了,大雨淋得我快要看不清路边建筑的名称了,晚上了,很多店也都关门了,我想找个地方拿出手机打电话 —— 根本没有能躲雨的地方;在雨中我不可能拿出手机来的。后来终于找到一个修汽车的地方,进去停下车,在隔壁一个药店中,狼狈不堪地问一位小伙子南开大学怎么走,现在终于有人告诉我南开大学有好几个地方,难怪我跑了半天呢。后来我看地图,发现我都跑到南开区的最西南角上了(华苑居住区),在与静海县交界的地方。

我打开手机,一连收到好几条短信,基本都是张忱发给我的,问我到了没有。我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才知道那个真正的南开大学校区原来是在八里台,天津大学旁边。药店的小伙子皱皱眉头,跟我大致说了一下路,复康路 —— 红旗路 —— 鞍山西道,我赶紧牢牢记住这几条路名,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穿上雨衣,再次冲进雨中。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天全黑了。我开始找复康路 —— 这条路我完全是猜的,走到一个很大的路口,我就向右转了(东),后来看见路边的牌子确实写着复康路,心里舒了一口气。下一步就是找红旗路,我在复康路上找了个机会骑到路的左边,再往前,又看见一条比较大的路,于是在路口左转上了那条路(北),追上前面不远处的一位大伯,这位大伯挺好心的,知道我从北京过来,嘘寒问暖几句,与我一起骑到了鞍山西道,还告诉我天津大学和南开大学在什么位置,有什么标志。我在路口和大伯说声谢谢,右转(东)上了鞍山西道。

可是最要命的是我在鞍山西道上来回走了四趟都没看见南开大学的校门!并且我看见了天津大学的校门,而别人告诉我南开就在天大旁边挨着。我找疯了都没找到。鞍山西道上的水积得很深,几乎淹没膝盖,我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往水里冲。在水里骑车倒也不是那么特别费劲,总比在泥里骑车要好得多。

说是挨着天大,为什么我就死活看不见南开的校门呢?这个问题,我第二天也没过去看个究竟(我从另外一个门进去了),算是这次天津之行的一个谜。

第四遍找过去,仍然没看见。绝望之中,我在鞍山西道上向前找了个路口,右拐下去(南),问了一个同学,他说前面也有天大和南开的校门,这个校门也许就是最后一个希望了。这条路边就是卫津河。骑了大约 5 分钟,终于看见有座桥,远看似乎还有个门,我欣喜了一下,就冲上桥,看见门上的确写着 “** 大学”—— 又犯了错。我骑进门,找了一栋教学楼,在楼下停车,终于可以脱下雨衣拿出手机打电话了。我在鞍山西道上来回找南开时,听见手机在书包里不停地响了好长时间,以为是张忱给我打电话了,打开手机一看,不是。倒是给我发了几条短信,我哆嗦着,不想打字了,于是直接拨电话,顾不得漫游长途什么的了。然后简短地回了别人一条短信。

张忱找我也一定找疯了。我说我就在校门口啊,可是等了好久怎么还不来呢?又打了两次电话,还是找不到。就这样折腾到九点多了,我骑车冲出校门,原来…… 原来我进的是天津大学……

无语地找到了张忱,不停地道歉。校园里也全是水,根本不能走人,我有车,只能自己过去了,于是拿了钥匙,张忱回家去了,我一个人继续找宿舍楼。

漆黑一片的校园,还好看见一个同学,告诉我 13 宿怎么走。我这一路上左拐右拐真是拐怕了,看见路口就发怵。我不放心,走到他说的那个路口,等他从后面走来,再次确认了一下是不是在这里拐过去。

宿舍周围的水更深,我骑着车在水里接着 “游泳”。一片宿舍楼,哪个是 13 宿啊?…… 我围着一栋楼走了一圈,愣是没看见宿舍楼的编号牌在哪里。阿弥陀佛,那时竟然还有一个活人在宿舍楼区走,跟我指出了 13 宿;不过那么昏暗的光线还有那么大的雨,我根本看不清他指的是哪一栋。凭着直觉,认定一栋楼,向那边走去。

这栋楼下,我的鞋子遭遇了最惨痛的经历 —— 不知道他们在施工建什么,楼周围挖了很多坑沟,全是厚厚的泥土。一场雨下了过后,我算是品尝到了稀泥的可怕。

当最后的希望在眼前时,不管前面有多苦多累,那时真是有咬牙拼命的冲动。

双脚深深捅进泥里,推着车,死活推到了宿舍楼门口。锁车,发现有一把锁很难锁了,想起来是因为那时车倒在路边,锁掉到了地面锁头沾了一些泥。幸好还能锁上,也不管明天是否还能开。踩着一脚的泥水在鞋子里晃荡,我爬上三楼。在二楼看见几个同学,我还不放心问了一个同学这里是不是 13 宿。我很难想象,要是那时他告诉我这里不是 13 宿,我会怎么样。

宿舍里没人,但是看起来应该有一个人在,因为有一张床上有住过的痕迹,其他床都收起来了。这么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回来。我扔下书包,脱下鞋袜,总算解放了双脚,赤脚走在地上,宿舍里竟然一双拖鞋都找不到。我担心第二天我怎么走出去,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能住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是南柯一梦。

十点了。16 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落魄。

这宿舍真是干净,什么都没有!后来才知道放暑假之前才搬来的。我最需要的是水,可是一滴都没有。下楼问了问,楼里面没有卖的。面包还剩下三片,吃了两片,火腿肠剩下一根,也吃了。剩一片面包,实在是太干了,再也吃不下。

不想再动了。垫着被子横躺在床上,头靠在墙上,发短信,告诉宿舍的兄弟们我还活着。写了几条之后,不想写了,太疲惫。这时谁要是还把我骂一顿我觉得我可能真有些撑不住。关机睡觉。

可以睡觉真幸福。

其实也没怎么做梦,睡得很安稳。

雨水,也是很好的呢……

雨水它怎不落下 你沉默不说话
雨水啊快快落下 滋养土地啊
雨水它何时落下 你怎么不回答
雨水啊总会落下 幸福会萌芽

怎么想起这个,我也不知道。

这个游,才是游览的 “游”。

第二天总算没下暴雨了,飘了几丝毛毛雨。中午时分,又下了一点小雨。路上也没那么深的水,看起来舒服多了。早上那同学从外面回来,开门进来,很惊异宿舍竟然住了一个陌生人,我便向他解释了一下。他通宵上网去了,后来听张忱说这个人以前是北大的,因为不学习不考试,退学重新考上了南开,到了南开依旧不学习,整日上网。怪不得见他一进来就抽烟,一副痞子气。他回来时,我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也没多说话,他躺下睡觉了,我便背起书包出了宿舍楼。

早上费了半天工夫把鞋擦干,现在仍然有些湿,不过好歹可以穿了。大约 10 点,我在南开大学东门外面一家狗不理吃了顿早饭,奇怪狗不理怎么也引进了蟹黄包;这家店效仿了肯德基的风格,后来在天津发现很多店都效仿着这种风格。包子里的油不知道用的什么油,很香,稍微有点像花生油,但又不是。我觉得小菜太贵了,那么一点点拌海带丝好像是五块钱吧。吃完饭后算是活过来了。

出门开锁,发现很难开,我念叨着 “难开难开”,南开…… 我跟张忱说,我到了南开,锁就很难开了。我们就笑了。

张忱有事先走了,我一个人去找火车站,这下有地图就好了,我总算搞明白了东西南北,看看火车站也挺近的 —— 自从这一路骑到了天津,我就觉得没有什么路可以称得上远的了。看了地图后,心里一下子就记住了,从卫津路北上到鞍山道,向东北方向斜行,到了海河,过桥就到天津站了。在鞍山道上,看见很多路名都是以地名命名的,锦州路、甘肃路、长春路什么的,但是还看见了一条多伦路,不知道多伦在什么地方,不会是多伦多吧…… 最奇怪的是竟然看见一栋楼叫做 “统计大楼”,于是 “倍感亲切”,把它拍了下来。

鞍山道上小餐馆比较多,我得去火车站问托运的事情,没空去品尝什么了。临近海河有一条步行街,我把车推进火车站办好了托运手续后,就在这条街上走了两个多小时。

在海河上面,新建了一座桥 —— 大沽桥,位于广场桥和解放桥之间,我站在广场桥上堆着大沽桥拍了几张照片,也把我的破车拍了下来,表明我曾到此一游,注意,游览的 “游”。大沽桥与这条河上其他的桥比起来独具特色,“日月同辉”,桥全长 154 米,主跨 106 米,边跨 24 米,桥面最宽处 59 米。设计构思为 “日月双拱”,由两个不对称的拱圈构成,大拱圈面向东方,象征着太阳,高 39 米;小拱圈面向西方,象征着月亮,高 19.2 米。桥面两边各有伸出去的弧面,我总觉得俯瞰它就像一条鱼……

天津火车站给我印象很不好。卖地图的老太太听我不是天津口音,说地图四块钱,我咬牙说三块钱,坚持了一会儿,还是被我三块钱买下了。后来张忱说她当时买的就是四块钱,我于是就得意了,不过老太太肯定赚的。还好天津站的托运标志比较明显,这一点比北京站要好,我在北京站找了好半天才知道托运的地方在哪里。托运的那帮人看看我的自行车,旁边明明放着称,她偏偏就不称,随口说 25 公斤,就填上了。我也懒得跟她争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回去。缴费窗口有个小伙子也很恶心,不排队,就插到前面去了;后面两个妇女就开始咕咕地评论这个年轻人了,我想那小伙子肯定听见了,脸皮倒是厚着呢,面不改色心不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我生气了,跟他说你到后面排队吧,也不理睬。到我缴费了,死活都不明白这账是怎么算的,怎么可能 12 块钱呢?明明是 0.197 元 / 公斤(这是最贵的一类货品托运价格),25 公斤,大约就是 5 块钱啊!要不是后面还有焦急的人们在排队等候,我还真是要质问他们一下。窗口的玻璃上贴着一位值班人员的照片和名字,下面用中文写着 “今天,我为您服务”,这没什么,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下面紧跟着一句英语”Today I sevice for you”,不知是谁干的……

买好火车票,办好了托运手续,还剩下大约三小时,我就四处逛了逛。先是游荡到了北安桥上,看见桥上的一些塑像挺不错的,那时下着小雨,我顶着雨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走到海河对面的步行街上一路逛下去,在一家加州牛肉面馆吃了顿香菇鸡丝面,味道太淡,不好吃。这条街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逛来逛去,买了点十八街麻花,心里感觉应该很宰人的,但也想带点什么回去,只好认了。那老板拿了盒子要给我装,我说最多一斤就够了,但她说盒子至少要装一斤半,我想我干嘛非要买那么多呢?于是没有要那包装。

出了麻花店,特别巧,正好遇上张忱从那边骑车过来,要是我晚出门十秒钟估计她就去火车站找我了。我把考研题给她(浸着我的汗水千里迢迢背过来的的题目啊),然后就在这家店前告别了。

我还想买点什么,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看看时间不太够了,只好奔向海河对面的火车站。这时,天气开始转晴。我看着太阳快要从西边出来了。

这次坐火车真是最轻松的一次,背着包,拿着一瓶水就上车了,一点都不挤,比起每次回家要舒服得多。

就这样,别了,汪洋大海的天津!这个曾经缺水的城市,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竟然是一片汪洋大海……

火车开了,太阳公公对我露出笑脸。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火车上无聊,对着窗外乱拍照片,回来之后被鄙视为 “像没坐过火车的”。只可惜去的路上没能够拍些照片,估计也够吓人的。到了北京站,坐地铁回了学校。那时在地铁里方向感清晰无比 —— 后遗症。从西直门回人大,路上也拍了两张照片,不过公汽上拍得不清楚。

这场绝望之旅就这样结束了。

回到了宿舍,小马说下次出去叫上他们一起去,我说那咱们去内蒙古吧,或者沿着京开高速到开封也行。什么?昌平?那太近了!

虽然回去了,也没住脚。赵老师早上就给我打电话,说是稿子数据又有什么变动,让我重新算算,我说我还在天津呢,那下午回去吧。

一切,终归于平静。

第二天,我去北京站取回了自行车,整个北京站的结构,也差不多被我摸清楚了。从北京站骑回人大大约用了一小时十五分钟,这一次,仍然在后遗症的影响下,还有太阳,方向问题就解决了,沿着地铁线一路骑,北京站 —— 崇文门 —— 前门 —— 和平门 —— 宣武门 —— 长椿街 —— 复兴门 —— 阜成门 —— 车公庄 —— 西直门,这些站都能背下来了。可是西直门的桥确实是出了名的复杂,我在桥下愣是没能骑过去,只好直行到了明光村,在那里西行到北理,这才回到学校。

回来之后,大家跟我见面打招呼的用语一律变成 “你骑车去天津了?” 听说那天他们那些师兄师姐开会之前还专门就我能否骑到天津作了讨论,难怪大家都知道了。

把自己扔在一个绝望的境地里,便能学到很多东西。在绝望过后,便是雨过天晴云开雾散,甚至有些生死的感悟。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受不了的苦什么受不了的累。


一些图片

没能拍到南开大学,只在远处拍了一下天津大学的东门:

统计大楼:)

鞍山道那条小街:

我的小破车:

八仙过海:(下面赫然写着 “保护环境,节约用水”,当时我很无语)

天津站的狗不理包子店:

北安桥上的塑像:

步行街一个路口地面的图案 —— 和平聚宝:

临走时太阳快从西边出来了:

火车开到天津北站:

离开天津,太阳公公笑得倍儿灿烂:

我真是倍儿 ft!

有感于追求完美 我是一只只只只只小鸟(可爱的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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