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变草场，台湾的水都去哪儿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世界派（ID：dailyvista），作者：刘六七，原文标题：《日月潭都干了：四面环海，一年两百天在下雨，台湾的水去哪儿了？》，题图来自：Twitter@inori04

中国台湾的知名景点日月潭，最近秒变“日月滩”。干涸的湖底长满杂草，远远望去，满眼翠绿，仿佛来到了内蒙古大草原。

这一切要归咎于最近一场“56年来最严重的大干旱”。

水位下降，日月潭的湖底浮现出不少垃圾：塑料瓶、轮胎、沉船、马桶、雨伞……

听说日月潭枯了，一位游客闻风赶来，去年，他在日月潭游玩时不慎将手机掉入湖内，这次还真在干涸的湖底捡到了。

更诡谲的是，由于手机放进了防水袋，在水下潜伏一年后，居然还能开机使用。

图源：东森新闻

水库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大多水库蓄水量不到2成，有些甚至跌破1成，快要见底。

位于苗栗，开工于1980年的永和山水库，因为水位急剧下降，坝底曾经被淹没的村庄、寺庙和永安桥重新浮现在众人面前，引得不少老村民前来围观。

“之前这边住了蛮多户人家，永安桥就是为了方便大家过小溪建的。”一位村民“按图索骥”地介绍道，很是激动。

永安桥  图源：林桔春

总之，不管天然的还是人工的，台湾的“水箱”都要空了。

至于干旱的具体原因，可以用“因福得祸”来形容。

2020年，西北太平洋一共生成23场台风，所有台风竟然无一例外绕开了台湾岛，民众也因此免受了灾害之苦。根据“台湾气象局”信息，正常情况下，台湾每年都要经历3至4场台风。

好运立马变了味。

台湾大部分居民用水都来自水库，而水库的水源主要依赖夏季的台风降水。2020年不寻常的天气——没有台风登陆、很少下雨，使宝岛的湖泊、水库呈现出了上述干涸景象。

面对不知何时才能缓解的旱情，苗栗、北彰化地区和台中市纷纷采取了“供5停2”举措，即每周只有5天提供市政用水，2天停水。

但比起居民生活不便，台湾当局更加头疼耗水量巨大，价值千亿美元的半导体产业。

如果干旱影响到芯片代工厂的生产，苹果手机、特斯拉、因特尔等国际大牌也会相应减产。毕竟，全球近90%的高端芯片都产自台湾。

经济、生活皆受创，不少台湾人无语问苍天，“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去年经历几次台风呢”。

停水众生相

提前洗好澡、大桶小桶盛满未来几天的生活用水、减少喝水及上厕所的次数……计划停水的岁月早已离我们远去，却又在2021年突然袭来，让人措手不及。

为节约用水，台湾当局决定每周两次，暂停对三个市县居民及企业的供水。这其中，就包括宝岛最大的城市之一——台中。

一时间，如果储水成了最重要的生存技能。

图源：东森新闻

台中一家饮品店的老板娘林女士，因为没买到水桶决定自食其力。她把塑胶板凳倒立放置，再利用四条凳腿构成的两个等腰直角三角形做框架，套上两个塑料袋，创造出了“储水神器”。

一边放热水，一边放冷水，林女士的发明立刻被网友称赞“好有才，根本生活智慧王”，甚至一度吸引来电视台采访。

面对镜头，林女士和大家科普了用到的科学原理，以及发明创造的灵感来源。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还以为这是在采访哪位诺贝尔科学奖得主。

图源：东森新闻

温泉老板则从居民“洗澡不能”的窘境中嗅到商机。

一家位于台中北屯区大坑的温泉店家，就与平和里里长达成战略合作：限水的日子里，报上里长大名，便可享受泡温泉半价优惠，只要150新台币。

只是如果再不下雨，供水变成“供四停三”，温泉业是否也会被限制，尚且未知。

听说“鸡排许愿文”成功率极高，一家洗车店老板决定发起“鸡排求雨”活动。帖子指出，4月15日至25日间，只要台中任何地方下雨，便在26号免费送鸡排。

图源：网络

没想到果真灵验了。4月18日，台中部分地区受热对流影响，出现零星降雨，19日，南投县日月潭还降下大雨，再为“鸡排许愿”这一民间玄学增添了神秘色彩。

虽然水库进账不多，只有4.5毫米，但洗车店老板表示“有总比没有好啦！”

民间求雨花样百出，官方也不甘示弱。

4月19日，高雄市长陈其迈就声称，自己是收到意诚堂关圣帝君指示，前来关帝庙恭读疏文，参香求雨。他只希望老天能普降甘霖，滋润大地，庇护士农工商及各行各业都能得到滋润，度过缺水危机。

目前，高雄虽然还没限水，但水情也进入到橙灯状态。面对吃紧水情，该市已经开辟60余口钻井，希望在最坏条件下，能将稳定供水保持到六月份。

台中市民终于愤怒了，一位网友就觉得自己是“二等公民”，他质问当局，为什么台北、基隆没有限水措施。

苗栗人更愤怒，自己境内明明有5座水库，却是第一个限水的地区。看得到水却吃不到，还要把水供给远处“更重要的地方”。

为芯片牺牲，被冷落的农业

更令台湾当局头疼的是，位于新竹的宝山第二水库也因干旱几乎见底。要知道，这座水库可是附近新竹科学园的主要水源地之一。

新竹科学园是台湾第一座科学园区，成立至今有400多家高科技代工厂进驻，产业包括了半导体、电脑、通讯、光电等诸多领域。

对台湾经济贡献巨大，且包揽了全球将近一半芯片的台积电（台湾积体电路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就坐落在新竹科学园。芯片产业的特点之一是耗水量巨大——需要用超纯水清洗晶圆。

根据官方数据，2019年，台积电位于新竹的总部每天平均就要消耗6.3万吨水，2019年全年耗水量则高达360万吨。

如果台积电的供水跟不上，不仅全球电子产业都会连带受影响，台湾作为芯片供应者的好名声也会受损。据悉，美国现在就已经开始担心过度依赖台湾在内的海外晶片代工厂了。

为了保住“钞能力”爆表的半导体/芯片产业，除了推出限水政策，台湾当局还当机立断，决定为110万亩农田断水（相当于台湾耕地总面积的五分之一），并将珍贵的水源浇向“硅”做的摇钱树。

眼看着稻田一天天干枯，55岁的庄成邓十分愤怒——他的地距离新竹科学园仅一墙之隔。

为了弥补经济损失，当地政府已经为农民们发放了补偿金，但庄成邓认为，今年的停产会促使买家转向其他供货更加稳定的卖家，丢失了老客户，耽误的可是未来几年的行情。

“政府就是想用钱堵住我们的嘴。” 庄成邓一边捏着干瘪的稻谷，一遍咒骂，“台积电和那些搞半导体的家伙，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处境。”

新竹科学园附近的干旱农田  图源：《纽约时报》

面对农民质疑，台湾水利事务主管部门的副部长王一峰在采访中解释，鉴于目前的干旱情况，就算仍然给农田灌溉，收成也好不到哪里。因此将水源排向土地而非工厂或居家，是“双输”。

但比起经济损失，停掉灌溉用水给农民带来的失落感更为危险。

一片台南附近的农田同样被迫断水，那里的农夫向媒体倾诉，“台湾民众看来都认为半导体产业比农业重要，全世界好像都在对我们说，‘是时候换份工作啦’。”

嘉南平原上，一块夕阳下的农田  图源：Bring-you

农业在台湾似乎越来越不受重视。

位于台南市后壁区的菁寮，因为一部讲述农民艰难维系稻作的纪录片，成为网红打卡地。目前这里只剩一头牛，每天的任务不是耕地而是陪游客拍照。

“在这里，70岁就算年轻人了。”当地村民杨贵川介绍，他今年69岁，儿子和孙子都在工厂工作。“但如果台湾没有其他产业，只依赖于农业的话，我们早就饿死了。”

多雨但缺水

从地图上看，宝岛四面环海，拥有各种海岸地形，是中国海岸地貌最丰富、齐全的地方。台湾缺水？这听起来怎么都有些“不符合逻辑”。

查阅相关资料后，越发觉得事情离奇。台湾北部和中部属于亚热带气候，南部属于热带气候，年平均降雨量超过2500毫米，为世界平均值的近3倍。

位于北端的“雨港”基隆，降水量可达5000毫米，当地人吐槽恨不得“一年有200天都在淋雨”。

这种情况下，为何还缺水？原因很复杂。

首先，虽然降雨量大，但是窗口期小，80%的降水集中在5至10月的丰水期。

其次，台湾多高山和丘陵，山势险峻，河流短急，降下的雨很容易流失。据说，如果一滴雨落在海拔3952米的玉山，不到3小时就会随河流汇入大海。

玉山  图源：玉山公园官网

拥有这种地形的地区可以通过修建水库把雨留住。

但由于极端气候，瞬时暴雨更加集中，不少泥沙被冲进水库，加之上游集水区开发不当，更多土石滚落，导致台湾水库普遍淤积严重，平均有效蓄水量只有71%。

台湾气温还高，中南部的部分地区蒸发量甚至大于降水量。

台湾人用起水来也比较浪费，人均每天用水量276升，略高于全球平均水平250升，远高于欧洲人均的150升。

3月中旬，在一些实施限水的地区，当地居民用浴缸储存水  图源：BBC

为什么呢？因为便宜：这里的水价世界第三低。不少专家学者站出来提议，调整水价，按阶梯收费，多用多缴。

对此，王一峰曾表示，“提升水价会对社会中的弱势群体造成巨大影响，因此要格外小心。”还有人曾经苦口婆心，誓言“要为百姓看紧荷包，水价绝对不能涨。”

台湾大学土木系教授李鸿源直呼这些政客虚伪，“请问用水大宗是谁？是财团。所以下次有人再说替百姓看紧荷包，那么他们的实际意思是在为财团看紧荷包。”

四月最后几天，日月潭上空连降大雨，进账25万吨雨水，虽然没有恢复到干旱前的充沛，但“青青草原”的面积已经减少了很多。环保组织的人们希望民众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

而李鸿源则更加严肃，他警告道，如果继续维持现状，不做出改变，“台湾在2050年前就无法继续住人，就不可能有任何产业。”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世界派（ID：dailyvista），作者：刘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