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自焚事件背后：年底用工荒，外卖平台抢人大战酿出悲剧

因为一场自焚事件，骑手群体再度引发舆论关注。

1月11日上午，48岁的骑手刘进携带汽油来到位于泰州市时代花园东门处的蜂鸟配送万达站点，并将汽油浇到身上，再次向站点的人协商解决在费用结算上的分歧。

交涉无果，刘进心中的最后一颗稻草落下，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引火自焚。

根据当地政府发布的公告，刘进目前正在泰州市人民医院救治，生命体征平稳。而首笔治疗费用已由饿了么支付、汇至政府的指定账户。同时，刘进女儿在某众筹平台也筹集了50万元的救助款用于后续治疗。

钛媒体APP经过深入了解后发现，这场引火自伤的事件并非简单的劳务纠纷。外卖骑手存在不按照规定跳槽的情况，站点由于没有强制性约束骑手的手段，选择了扣除工资这样简单粗暴的惩罚手段。

显然，既是外卖行业“灵活用工”模式下站点与骑手间的纠纷，也是外卖行业年底用工荒背景下抢人大战所酿出的悲剧。

这个悲剧收场的劳资纠纷，没有赢家。

年底遭遇用工荒，外卖平台争夺快递员

2013年，刘进来到泰州海陵工作。此前一直跟着工程队拉电缆的刘进，在2019年选择加入外卖骑手。

根据官方通报，于2019年10月起在“好活”平台注册了118115号工作室，并与好活（徐州）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签订《项目转包协议》，承揽靖江赢跑公司的蜂鸟配送业务。

不过，站点同事王力（该姓名为化名）告诉钛媒体APP，从2019年10月至今，刘进已经换了好几个代理商了。“最早跑过淘鲜达，也在其他的代理商旗下跑过”。

钛媒体APP从饿了么处获悉，2020年10月14日，刘进开始在泰州海陵区蜂鸟配送万达站点跑单，该站点刚刚被靖江赢跑公司承包。但做了不到两个月，刘进就决定要跳槽。

根据 北青深一度报道， 从去年11月起，赢跑公司以提高员工工作积极性为由，将外卖员工资从6元一单改为阶梯制，每月送单量总数在600-800单的每单收入为4.5元，800-900单为5.2元一单，900-1100单的5.5元一单，1100-1200单之间收入为5.8元一单，1200-1400单的为6元，1400单以上则为6.2元一单。

报道认为，由于站点阶梯制薪水的实施，让不少骑手觉得站点是在变相减薪，或使得刘进萌生了跳槽的想法。

这一点，钛媒体APP从泰州当地多家配送点得了解到，由于春节等因素的影响，外卖行业往年一到年底都会遭遇用工荒。加上疫情因素，今年的用工荒来得比往年也早一些。

而在用工荒的大背景下，今年外卖平台对快递员的争夺也更加激烈。

饿了么的服务商赢跑，政策相对宽松，不需要全勤，但奖励金额相应也不高。相比之下，美团的服务商润达为争抢骑手，开出了诱人的拉新奖励。

根据公开信息，南通润达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是美团外卖在华东地区的的配送服务公司，钛媒体获得的一份润达在泰州地区的拉新激励显示，2020年11月25日至12月15日期间，润达在牧校站、茂业站、济川站、许庄站、人民公园站等几个站点针对老骑手推出了新方案。依照这份“老带新”方案，只要全勤做到2月底，老骑手就可获得10000元奖金。

根据公开资料，润达是美团外卖在华东地区的配送服务公司，目前在江苏安徽浙江开展业务服务

骑手违规跳槽，站点扣钱留人

一位刘进在饿了么站点的同事向钛媒体APP表示， 事实上，不光是刘进，那段时间有好几位骑手辞职跳槽去了美团的站点。

饿了么站点相关人员告诉钛媒体APP，刘进是在12月4日结束跑单后，向站点表示因家中有事，要求请假一周。“当时站点并没有同意，他也并没有提辞职”。

不久后，站长就发现刘进已经从12月8日起就已在美团跑单。这位站长对钛媒体APP表示，期间站点也曾多次和骑手沟通返回原站点跑单，这期间，站点与骑手因为11月的费用结算产生了分歧。

据钛媒体APP了解，照理说刘进在11月全勤跑单领取的薪酬本来应该是5900.9元，但到了12月25日刘进拿11月工资的日子，形势急转直下。

按照此前双方签订的劳务派遣合同，离职需提前一个月和公司打报告申请，而刘进则在请假未被批准的情况下跑到美团站点跑单。

因此，刘进被站点判定存在中间旷工的情况，故而代理商在其发薪日按照1.5元/单发放11月工资，实际支付了1446.8元，扣除了4720.72元。

作为家里顶梁柱的刘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从2020年12月底开始，刘进多次到站点交涉，最终站点告知刘进，只要他回来继续跑到1月15日，可以按照正常水平发放11月工资，补给他4720.72元。

“回来了正常上班肯定会补给他的。”赢跑的财务对钛媒体APP表示， 2020年12月31日到2021年1月4日期间，刘进又选择返回饿了么站点跑单。

但此时的刘进似乎陷入了两难。由于刘进还没有从美团的代理商处离职，按照美团站点的“全勤”要求，他未来30天一天也不能休息了。 如果在饿了么跑到15日，也就没办法拿到美团的奖励。

不过， 刘进还是选择继续在美团跑单，并在1月5日正式提出辞职 ，但对于11月份的工资，他依旧没有放弃。然而，在多次讨要无果后，骑手刘进在1月11日上午十点多，携带汽油来到站点，并将汽油浇到身上。

根据官方发布的信息，刘进仍在医院接受治疗，生命迹象平稳。而刘师傅和家属的治疗及相关费用，已由饿了么支付，并对相关代理商启动调查。饿了么方面向钛媒体APP表示，待警方调查结果明确后，将对其顶格处罚。

灵活用工制急需完善

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灵活用工制成功的帮助外卖、快递业等诸多行业突破了成长瓶颈。

传统用工是劳动形式，除了薪资外还需要缴纳社保。至于灵活用工，是由派遣公司承担全方位的法定雇主责任派遣单位招聘和管理职工而不使用职工，用人单位使用职工但不招聘和管理职工。从法律关系来看，劳动者和劳务派遣单位签署劳动合同，劳务派遣单位和用工单位签署劳务派遣协议，涉及劳动者、用人单位（即劳务派遣单位）以及用工单位三方主体。

尤其在美团、饿了么所在的餐饮外卖行业，灵活用工较为普遍。

以饿了么、刘进、代理商三方关系为例，饿了么与物流合作商签署合作协议，要求合作商与骑手建立合法用工关系，严格遵守各项管理制度，规范骑手保障及日常运营等工作。同时，饿了么蜂鸟即配对合作商所完成的有效配送订单按月向其结算配送费。

在劳务关系上，骑手与人力资源商签署项目转包合作协议，人力资源商向物流合作商负责。此次事件中物流合作商采用了灵活用工方式。刘进与好活（徐州）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签订项目转包协议，靖江市赢跑电子商务公司与好活（徐州）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签订平台服务协议。

与传统用工相比，灵活用工具有更强的灵活性、用工形式多样、更注重结果交付，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雇佣和被雇佣关系。 这意味着，企业可以用最快最低成本的方式迅速调动社会劳动资源 。加上有政策的引导，尤其是疫情以来。灵活用工成为是我国稳就业、促进灵活就业的重要举措，变成不少行业通用方式。

从形式上来看，众包模式这种灵活用工制的合法性似乎并没有问题。但企业凭借灵活用工快速扩张的同时，也暴露了不少问题。

其中，最为外界诟病的就是平台的算法系统和奖惩机制。

此外，灵活用工之下， 无论是代理商还是平台看似强大，实际上对骑手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约束力。 尤其到了用工的紧张期，为了维持骑手与公司的关系，代理商往往会制定相应的奖励或者严苛的考勤机制。

但对骑手来说，抢人大战是看似可以从中获利，也有不少月入数万的位于金字塔尖的骑手出行，但也存在因劳资纠纷出现的悲剧。

此次刘进的引火自伤，就将骑手与外卖平台代理商之间的矛盾暴露无遗。

毫无疑问，大众希望灵活用工这一为经济发展与就业贡献了无限动能的模式，能够兼顾效率与人性，促进外卖行业的良性发展，尽量避免下一个刘进的出现。

这不仅仅需要企业方面努力，尽可能的保障劳动力的基本权利，也需要政策的顶层介入，不断从制度上规范、完善灵活用工制。

（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高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