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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镇“发小”

 3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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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西镇“发小”

(2020-12-23 17:08:48)
标签: 分类: 回忆与纪念

2020年10月4日晚上,我与发小在青岛武胜关宾馆聚会,畅谈了三个多小时,依然意犹未尽。早在2012年6月,我和发小们聚会过一次,当时想写篇回忆文章,但是由于很忙,就放弃了,这次趁热写一写西镇,写一写我的发小。这些故事发生在青岛城市的西部,发生在一个难以忘怀的年代。镶嵌在记忆里的童年,纯粹,热烈,质朴,散发着肆无忌惮的活力。故事共分为三个部分:一、里院里的九户人家;二、1960年代的故事;三、我的五个“发小”;四、我曾想成为诗人。

我的西镇“发小”

2012年发小聚会,可惜缺了华儿

我的西镇“发小”
2020年发小聚会,可惜缺了小会儿

一、里院里的九户人家

最近这些年,我介绍自己时多了一个称谓——“西镇小哥”,这个称呼标注着我在青岛西镇长大的背景,也寄托着我对青岛里院的牵挂。

我的西镇“发小”

嘉祥路路口

我出生在嘉祥路。嘉祥路是青岛的一条等高线马路。这条路上,除了德国人建的传染病医院(后来的台西医院)和国民党沈鸿烈市长建的第五贫民院(五院)以外,街区多是由一个个里院组成的。我住的里院叫铁工厂,门牌号为嘉祥路30号,对面里院是观海楼和西海楼。

我们里院共住着九户人家,院子中间原来有个空旷的天井。据研究青岛城市史的李明说,作为最具功能性的公共空间,里院的院内配备了厕所、自来水、下水道等设施,开敞的部分,最早则用来存放货物。可能在1958年大炼钢铁之时,我们院搬进来一家铁工厂,从此这里被称为“铁工厂”。

我的西镇“发小”

里院的外貌

青岛的里院一般以街道为边界,形成若干半封闭的院落,周边多是二至三层、四层的围合建筑。一个里院接着另一个里院,环环相扣,层峦叠嶂。一个或者几个门洞进来,里院的内部空间豁然敞开,类似柳暗花明,别有洞天。一个院子里的人,大家共同一个水龙头,吃饭的时候把饭桌摆在院子里,邻居们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吃饭,相互之间非常和睦。这种和睦关系,成了培养我的社交能力的最早起点。记得我经常到隔壁刘家吃饭,他们家做了好吃的都有我的份,楼上各家我也是随便去,上床下地,随意玩。我父母叫他们刘太太、刘先生、张太太、张先生等,大家彬彬有礼,和睦相处,很少发生过争论。中国的运动几乎在每个乡村都展开了,城市的运动是围绕单位展开的,青岛城市里的里院没有成为运动的单元,所以我们这个里院一直维持着中国式的邻里关系。

我们住的里院是个小二楼,一楼住户逐步被铁工厂吞食,一楼仅剩两户人家,我家和隔壁刘家。这篇文章关于邻家我用的是我父母的说法。我家除了父母,我还有两个姐姐。刘家的刘大爷是养殖厂的工头,身上有纹身,院里的小孩都怕他。后来听说他的英语很好,是美国兵把他从烟台带到青岛的。刘大娘是个贤妻良母,他们家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是两个女孩,一个叫环,一个叫华,环和华是我的发小。

我的西镇“发小”

2020年我和环儿、华儿合影

二楼住着七户人家:王大娘家、龙朱家、马本基家、沙家、苏老太家、张家和李家。王大娘是我们院儿的小组长,她家里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比我大的叫王世法,最小的女儿叫小三。在我刚刚懂事时,跟小三有很多交流,可惜她二十几岁就生病去世了。王大娘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在她眼里,我是一个老实孩子。她总是说她担心我太老实,长大了结婚后会让媳妇欺负。记得她曾几次说这件事,并表示很担心,我就笑而不答。

龙朱家有哥儿俩,比我大几岁的叫龙朱。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很愿意跟我聊天,给我讲了很多故事,还经常讲一些黄色段子。文革初期,街上一片抓人声,他给我讲外面的恐怖,把我吓得够呛。可惜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他。

马本基在邮局工作,他已经搬出院子,但他的母亲还在院里住,我叫他母亲马大娘。据说马本基是青岛邮电局的一支笔,青岛邮电局的历史都出自他之手。马家从黄县来,我奶奶娘家也是黄县的马家疃,所以我们两家有点亲戚关系。马大娘带着两个孙女一起住,其中小孙女叫小会,是我的发小。

沙家父亲叫沙美顺,在中山路红星电影院对面的银行工作,家里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其中老大沙宏伟是我的发小。记得那个时代总有一些重大的游行活动,我们几个发小就会结伴去银行的楼顶平台上观看。

李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比我大。李家的儿子叫西亮,十分聪明,因为父亲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不服气,在厂里挨了很多整。我上初中的时候跟他有一些交往,记得我在心里嘀咕过他为什么叫西亮,是不是想让西方亮?他家小女儿的女婿是个西装裁缝。记得上中学时,一段时间我对服装剪裁十分着迷,就利用去李家的空隙时间,向他学习剪裁。西装剪裁和中式剪裁最大的不同是量体,量好基本数据后,剪裁过程严格按照数据关系剪裁。摸到窍门后,我经常给邻居裁剪衣服,有时候三分钟就可以裁一条裤子。

我的发小中有一个搬离了这个院,住进对面的里院,这就是顾家。他们家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儿子叫大里,比我大一岁,也是我的发小。和我其他发小不同,双方父母给我和大里认了干亲,我跟他母亲叫娘,他跟我母亲叫妈。至今大里提到我母亲,仍然叫妈。

1977年恢复高考我们院共有三人考上了大学,除了我,还有隔壁刘家的刘丛启,二楼王大娘家的王世法。当年能考上大学的人很少,这个院能出三个大学生,让周围邻居很是羡慕。凑巧的是,我们院文革之前也出过三个大学生。

我的西镇“发小”

2012年发小聚会大合影

后来我才意识到,铁工厂占据我们里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使得我们院人口少了,彼此较为和谐,为我的成长提供了一个好的环境。相比来说,西镇的很多里院人很多,比较杂乱,青岛人称之为“大杂院”,导致人际关系渐趋复杂,争吵打架的事情经常发生。

二、1960年代的故事

我1956年出生,1963年上小学,1970年上中学,我的发小故事,发生在1960年代中期。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突然文革开始,大家都不上学了,所以我和发小有更多的时间到处疯玩,每天都出去。留在记忆中比较深刻的印象,是抓人斗人的恐怖场面和欢声笑语唱歌跳舞的情景。那时候,有大批串联青年,就住在我们院隔壁的新康旅社。

我的发小里面,有两家在文革中被遣返回了农村。记得都是我们游玩回来时,突然看到一辆大卡车停在某家门口,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卡车上。一下子,我的发小就被眼前景象吓傻了。不由分说,红卫兵把小孩抓到大卡车上,拉走了。对我这样的孩子来说,看到这样的场景,心理上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我们院共有两家被遣送到农村,文革后期他们都回到了城市,但是两家男人都在农村自杀了。王友琴写文革死难者名单时,我想把这两个人的情况说出来,但是他们家里人都不愿意。中国人对待痛苦经历往往采用回避和隐忍的态度,这既有宽宏大量的一面,也有不能吸取教训的一面。

文革最严重的几年,我的主要发小都到了农村。我们院里铁工厂的分裂愈演愈烈,每次运动来临,我们家隔壁这个屋就成了关人的临时牢房。记着先后关的有资本家、走资派、造反派头目。我们家后来搬到隔壁住,这间房子成了我结婚的婚房,一直到我写这篇文章时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我和夫人说,我们的婚姻之所以这么坚固,恐怕与这个牢房有关吧,“牢不可破”!

我的童年生活和“热闹”的批斗会息息相关。记着批斗资本家时,人都散了,资本家仍站在我们院大门洞的台阶上,嘟囔着“我叫赵小泉,我是资本家,我家三代剥削,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这种场合看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有一次,我注意到有一个围观的小男孩端着饭远远地站着,不敢靠前,别的小孩都走了,他还站在那里。我突然意识到这是赵小泉的儿子。顿时,看热闹的心情变成恻隐之心。赵小泉仍在那儿念他的认罪词,我和赵小泉的儿子说,批斗会开完了,快领你爸爸回家吃饭吧。因为他家离我们不远,后来有几年我们俩也成了玩伴。

三、我的五个“发小”

重点说说我的五个发小。第一个是刘玉环,是我的小学同学,小名叫“环儿”;第二个是刘玉华,比我小一岁,小名叫“华儿”;第三个是顾修贵,小名叫“大里”,比我大一岁;第四个是马文彦,小名叫“小会儿”,比我小一岁;第五个是沙宏伟,比我小四岁,小名叫“宏伟”。他们每次与我见面也总是叫我的小名——“建禄”。

说说我小时候的丑事。总结来说,我小时候成熟较晚,有三大缺点:一是爱流鼻涕;二是穿鞋总把左右脚穿反;三是不爱学习。我至今仍然不解,我小时候为什么总是认为反穿的鞋是对的,这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心理结构问题?现在我年龄大了,到处受人尊敬。和发小在一起回忆往事时,他们说我的丑事,我就笑嘻嘻地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

说到发小,就要说说我的小学。我小学不爱学习,不爱写字,导致父亲天天逼着我写大字,但我都让发小帮我写,他们是我欺骗家人的主要帮手。据沙宏伟回忆,我在少年时期属于人狠话少的角色。他说,小时侯,自已的作业都不想写,更何况是帮我写。她也曾反抗,想溜走。我说,回来,不许走,一把拉他回来,然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座在椅子上,指着书说,从这里写到这里,写不完不许走。在我的震慑下,他不由分辨的,很委曲的帮我完成了作业。

我的西镇“发小”

我和大里

我和大里,还有华儿三个小孩,喜欢到处惹是生非,经常把别人家的水壶弄撒,花盆弄倒,让人追着跑。因为当时到处是大批判,小孩子没人管,所以几乎每天都要跑出几里之外去闯祸,家里人很为我担心。记得有一年夏天,有人在大街上乘凉,我和小伙伴就把西瓜皮扣在了一个人头上,之后就马上逃跑。

我和二楼的宏伟、小会儿玩耍时,已经长大一点了,经常给他们讲故事、算命、看手相。记得当时他们让我算命,我就说他们最近犯了小人,故意把事情说得很严重,把他们吓得要命。现在想来这些都是利用人的心理在做分析。当时他们也经常把他们的同学都找来,让我给大家算命,也看出我从小就有做咨询的天赋。

看了我写的《我的西镇“发小”》初稿,宏伟和远嫁到美国的小会儿聊了大半宿。宏伟后来给我写来一篇很长的补充意见,说我和同学们玩得很好,同学到我家不但帮忙干活,还能摆平一些事情。宏伟初二时受到隔壁里院的小男孩地狂追,他将此事告诉我后,我找了个同学一起去吓唬了一下这个小孩,从此,宏伟再也没有受到这个人的骚扰。他用了“罩着”这个词说这件事。我听得很有意思,像是在说别人。后来又一想,如果文革不结束,我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次聚会,王大娘的小儿子王世法和他的二姐王玉珍都来了。小的时候,我们都羡慕在山大医院当护士的王玉珍,我和大里当年跑到山大医院,藏在以为大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叫她的小名:“小恩儿,小恩儿……”。她回家后把我们的恶作剧告诉了王大娘。王大娘找到我们的家长,把我们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回忆发小的故事,我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原来我的情商从小就较高,发小是我生命中最早一个团队,在我的生命中是由一个个有生命力的团队组成的。1993年,我创办了长城所,后来能够成功,原来有生命之初的密码,由此,我也进一步认为经营好自己的团队永远是走向成功的重要一步。

四、我曾想成为诗人

我的发小故事经过幼儿、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没间断。顾修贵竟然找出了我的两首小诗,其中一首是我在酿造二厂当工人时候写的。

初春望海

一九七七年四月二日,晴

登亭望海心肺开,凉风阵阵扑面来。

阴雨之后阳光洒,满目碧波放异彩。

大好春光望不尽,风景秀丽醉心怀。

 依山傍水思征途,激情满怀把笔抬。

艳遇

酿造二厂  王德禄

小小蜜蜂跑得欢,就是无处把脚站。

不是无花不采蜜。花多不知哪朵鲜。

看到这两首小诗唤起了我很多回忆,我十分肯定这两首诗是我写的。我的发小故事从流鼻涕开始,到发展成为一个圈内的诗人,这其中除了发小,我还和同学、朋友广泛来往,形成了很多个社交圈。其中,我认为写诗的社交圈与我的发小是没有交集的,但是发小们却不这样认为。

聚会的时候,发小们回忆说,当年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教大家朗诵过贺敬之的长篇抒情诗《西去列车的窗口》,他们现在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这让我很吃惊。

在九曲黄河的上游,

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

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

一站站灯火扑来,象流萤飞走,

一重重山岭闪过,似浪涛奔流……

的确,我的青岛,我的西镇,我的童年,我的发小,那些难忘的岁月正“一站站灯火扑来,像流萤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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