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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冷镇》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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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冷镇》笔记

书名:《撒冷镇》/ Salem’s Lot
作者:斯蒂芬 · 金 / Stephen King
译者:姚向辉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豆瓣链接: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5409461/

一句话介绍:吸血鬼来到了二十世纪的美国小镇,小镇居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信。

马斯登老宅

撒冷镇中的马斯登老宅

尽管斯蒂芬金名气那么大,之前却并没有读过他的书。仅有的接触是:读过两遍《写作这回事》,看过根据小说拍摄的《魔女嘉丽》和《肖申克的救赎》。暑假前去图书馆,刚好看到这本《撒冷镇》,就带了回来。

尽管译本不能很好的还原作者的写作风格,但我还是被故事吸引住了。从早晨起床开始,到晚上八点读完,除了三餐时间,一直沉浸在故事里。我想好的小说应该有这种让人停不下来的魔力,好的阅读也应该是一气呵成的。尽管一天读完近30万字的长篇实在有些累得够呛。

读这本书的过程中,对小说和改编电影有了一些思考,见《小说和改编电影》

(依照原文顺序排列,小节标题自取)

马克 · 佩特雷的特质

假如说他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的话,那一定是淡然处世和冷静自控的态度了。没有人这样教导过他,这无疑是天生就有的东西。小时候,马克的宠物狗乔巴遭遇了车祸,他坚持和母亲一起去送狗去看兽医。兽医说,孩子,我的让这条狗长眠了,你明白吗?马克答道,你不是要让他睡觉,而是要用毒气杀死他,对吗?兽医说是的。马克说请便吧,但他要先和乔巴吻别。他觉得很难过,但也没有哭泣,甚至没有想流泪的意思。他母亲倒是哭了,但三天后乔巴对她已经成了模糊的回忆,对于马克来说,乔巴永远不会变成模糊的回忆。这就是不哭的价值所在。哭泣就仿佛把内心的感情如撒尿般扔在地上。

卡拉汉神父的苦恼

他想起博伊家的姑娘——不,麦杜高家的了,她现在姓麦杜高——喘息着用小小的声音说她打孩子,他问多久打一次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几乎能听到)姑娘脑子里的齿轮在转动,把十次说成五次,把一百次说成十次。人类这些可怜的借口。那孩子是他施洗的,兰道尔 · 弗雷图斯 · 麦杜高。在罗伊斯 · 麦杜高的车后座上受孕的,多半是汽车影院双片连映的第二部期间。不停尖叫的小东西。她知不知道,或者有没有猜到过他有多么想用双手砸烂那扇小窗,伸进隔壁斗室,揪出她的灵魂,任其怎么折腾,也要使劲搅搓挤榨,直到她拼命惨叫。你的布赎是头上六拳和屁股上狠狠一脚。滚回去,别再犯罪了。

“没劲儿啊,”他说。

然而,告解出了没劲之外还有更糟糕的地方;告解本身并不让他觉得恶心,把他驱赶进那个人数总是越来越多的俱乐部:“酒精成瘾天主教神甫及‘顺风*’成瘾骑士联合会”。让他难受的是教会这具稳定、呆板、不知疲倦的引擎,在飞往天堂的道路上对所有细小罪错视而不见。让他难受的是如今与种种社会弊病为伍的教会对邪恶的仪式性认可,变成了父母用欧洲语言说话的老妇数着念珠赎罪的工具。让他难受的是告解中真实存在的邪恶,与旧天鹅绒的味道一样真实。但这是愚蠢、低能的邪恶,既不值得怜悯,也不应该宽恕。第一次扇婴儿巴掌,用折刀刺破轮胎,酒吧里的争吵,在万圣节苹果里藏刀片,持续不断、索然无味地证明着:人类头脑那迷宫般的弯折沟回足以轻易折腾出这些东西。诸位先生,更好的监狱能解决问题。更好的警察。更好的社会服务机构。更好的生育控制。更好的绝育手段。更好的堕胎。诸位先生,要是能把手脚尚未成型的这团血肉从子宫里拽出来,它就永远不会长大了用榔头锤杀老妇人。诸位女士,要是能把这位先生捆上特制电椅,好像微波炉烤猪排一样活煎了他,他就永远不会有机会把更多孩子折磨致死。国民们,要是这项优生学法案能获得通过,我能向大家保证,永远不会——

最近这三年来,他的处境的实质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仿佛失焦的电影放映机得到调整,清晰度和分辨率越来越高,最后直至每根线条都分外锐利、清晰可辨。他渴望挑战。新一代神职人员有他们的挑战:种族歧视、妇女解放,甚至同性恋解放;贫困、精神错乱、非法行为。这些都让他不舒服。在标榜社会良知的神职人员之中。他唯一能接受的是反对越战的那些。他们现在也变得死气沉沉,坐下来讨论游行集会的样子仿佛结婚多年的夫妻回忆蜜月和初次火车旅行。然而,卡拉汉既不属于新的一代,也不因循守旧;他发觉自己是一个传统主义者,但也不再相信最初的基本假定。他想领导一支军队——为谁效力呢?上帝,对,上帝和良善是一件东西的两样称呼,与邪恶展开斗争。他要的是流血和战斗,没兴趣大冷天的站在超市门口发放抵制莴苣和葡萄园罢工的传单。他想剥开邪恶本身欺骗世人的每一层裹尸布,看清楚邪恶的五官长相。他想和邪恶面对面堂堂正正打一场,就像穆罕默德 · 阿里对阵乔 · 弗雷泽,凯尔特人队对阵尼克斯队,雅各对阵天使。他要一场纯粹的斗争,不受政治制约的斗争,政治如畸形连体孪生兄弟那样攀在每一桩社会事务身上。自从他想侍奉神的那天起,他就想要这一切,神的赵换在十四岁那年降临,圣史蒂芬是第一位训教烈士,被乱石击死,在死前最后一刻见到基督。为了侍奉上帝而战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天堂的吸引力比起来微乎其微。

可是,哪里有什么战斗?只有模糊之至的小规模冲突而已。邪恶不止一副面孔,而是有许多张脸,每张脸都茫然愚蠢,下巴上多半还滑溜溜的糊满口水。说实话,他正在被迫得出结论:世界上不存在来自魔鬼的邪恶,只存在凡人的邪恶,甚至是琐碎的日常邪恶。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怀疑希特勒不过是个为非作歹的大官僚,撒旦本人心智缺陷,有着扭曲的幽默感——就是拿面包裹了炮仗喂海鸥病从中获得莫大欢乐的那种人。

多少世纪以来的社会斗争、道德交锋和灵性交战最后却归结为珊迪 · 麦杜高痛打缩在角落里的鼻涕小儿,孩子长大后再痛打他缩在角落里的后代,周而复始,永无止境,哈利路亚,请赐我一大勺花生酱。万福玛利亚,帮我赢了这场赛车大赛吧!

这比没劲儿还要没劲。人生,无论你赋之以何种理性界定,最终结果竟如此可怕,天堂或许也一样。天堂是什么呢?永恒的教堂宾果游戏、游乐场嬉戏和空中加速汽车赛?

*威士忌品牌

苏珊的理性的崩溃

局势急转直下,苏珊的意识开始混乱,感觉所有事情都不真实起来。不到两分钟前,他们还在冷静地讨论事情,沐浴着电灯泡射出的理性光辉。此刻她很害怕。问题:把心理学家和自称拿破仑的男人在一个房间里关上一年(或十年、二十年),最后得到的是两个复合斯金纳理论的理性人,还是两个把手插在衬衫里的人*?答案:证据不足。

* 拿破仑的标准姿势

小镇了解黑暗(最喜欢的一段)

小镇了解黑暗。

小镇了解自转使得大地背离太阳因而笼罩世间的黑暗,也了解人类灵魂的黑暗。小镇是三个部分的累积,但比三个部分都更大。小镇是居住在这里的人,是人造起来遮风避雨、行商务工的建筑物,也是土地。人是英国苏格兰人和法国人。当然也有其他人,可只是少数,就像扔进盐罐里的一把胡椒,但始终没能搅拌均匀。建筑物基本上都是纯木质结构。老屋子有很多是盐盒式,大部分商铺是假门脸,但谁也说不清为啥会这样。人们知道假门脸后空空如也,正如他们知道洛瓦塔 · 斯塔奇戴假胸。土地是花岗岩,仅仅覆盖了薄薄一层极易剥掉的表层土。种地在这里是事倍功半、汗流浃背、疯狂又可怜的营生。耙子动辄掘到泥土下的大块花岗岩,撞得浑身碎骨。五月份,你趁着地面干燥地足以支撑卡车时开车出门,和你家孩子在犁地前装个十几车石块,扔到野草丛生的乱石堆里;自从1955年你接受这片宛如老虎卵蛋的土地以来,你每年都要这么扔一场石头。等你捡完了石头,洗手时指甲缝都漏不出半点烂泥,手指感觉又肿又麻、粗大得畸形,这时候,你把耙子挂在拖拉机背后,还没犁完两趟,就在一块没发现的石块上碰断了锋刃。换上新刃头,叫你最大的那个孩子抬起钩套,好让你装回去,今年第一只嗜血的蚊子嗡嗡叫着飞过耳边,那声音叫你禁不住想流眼泪,让你觉得那准定是疯子在动手前听见的最后声音,然后要么屠杀自家儿孙,要么在洲际公路上一闭眼睛,把油门踩到底,要么将双管猎枪的枪口塞进嘴里,拿脚趾头扣动扳机;就在这时,孩子湿润的手指一打滑,圆耙的一个刃头割破你的胳膊,你不由环顾四周,痛感生活残忍而令人绝望,这一刻,你想抛下所有事情,抱起酒瓶痛饮一番,或者径直冲进为你做抵押的银行宣布破产;这一刻,你无比憎恨这片土地和束缚你的绵软但坚决有力的地心引力,但同时你也无比热爱这片土地,明白它为何了解黑暗,明白它一直了解黑暗。土地捕获了你,把你牢牢困在这里,还有你的屋子、你从念高中就与之坠入爱河的女人(彼时她还是女孩,你一丁点儿也不了解女孩,但你有了一个,总和她混在一起,她把你的名字写满书皮,你先破了她,她再破了你,然后你们谁也不需要担心那件破事儿了)、你的孩子(受孕于那张床头板有裂纹的吱嘎作响的双人床上)都困住了你。你和她在夜幕降临后不停制造孩子,六个,七个,甚至十个。银行困住了你,还有汽车销售商、路易斯顿的西尔斯百货商店、布伦瑞克的约翰 · 迪尔公司。但最重要的是,小镇困住了你,因为你了解小镇不亚于你了解老婆乳房的形状。你知道谁将在白天出没于克罗森商店,因为奈普鞋业解雇了他;你知道谁将遇上女人的麻烦,比事主知道得更早,比方说雷吉 · 索耶就有这种麻烦,因为电话公司那小子的雀儿正在出出进进邦妮 · 索耶的蜜壶;你知道道路通向何方,直到周五下午你、汉克还有诺雷 · 加德纳能去哪里:先停车,然后喝几套六罐装的啤酒甚至几箱啤酒。你知道地形,知道怎么在四月走过大沼泽同时连靴尖也不弄湿。你全都知道。小镇也了解你,知道犁地一天后腹股沟如何疼痛;知道后背上那个硬结只是囊肿而已,正如初诊时医生所说:没啥好担心的;知道你对每月最后一周到手的钞票有啥打算。小镇看得穿你的谎言,包括你对自己扯的那些在内,比方说明年或后年你一定带老婆孩子去迪斯尼乐园,比方说明年秋天多伐些木材就买得起彩色电视机了,比方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住在小镇里是一种彻底而全然的沟通,日复一日,日日如此,彻底的让你和老婆在吱嘎响的床上做的事情仅仅像是握手。住在小镇里过的平凡,能满足感官的享受,宛如酗酒。在黑暗中,小镇是你的,你是小镇的,你俩如死尸版沉睡,恰似北边田野里的每块石头。这里没有生活,只有一天天缓慢的死亡;因此,当邪恶降临小镇的时候,它的到来显得那么命中注定,那么甘美,具有形态。就仿佛小镇知道邪恶即将扣门,也知道邪恶即将化为什么形状。

小镇的秘密

小镇自有小镇的秘密,也守得很牢靠。人们全不知道这些秘密。他们知道艾比尔 · 克雷恩的老婆跟纽约城来的旅行者跑了,或者说,大家认为他们知道。实际上,旅行者玩够了离开之久,艾比尔砸烂了老婆的脑袋,在尸体的脚伤绑了块水泥,扔进那口古井;二十年后,艾比尔因心脏病突发在床上宁静辞世,他的儿子乔在这个故事的后面篇章中也将死去,或许有朝一日那个孩子会偶然发现那口古井,拨开盖住井口的茂盛黑莓藤蔓,搬掉被气候磨平了的发白木板,发现怪石嶙峋的井底有一个破碎的骷髅头空洞的望着天际,可爱的旅行者送给她的项链还挂在肋骨间,只是绿油油地长满了苔藓。

(下面也写得很好,但实在太长了,我的手指拒绝了我。)

成年人的恐惧

“彻底睡着之前,他(马克 · 佩特雷,孩子)发觉自己又在思索成年人的独特之处。他们用轻泻剂、酒精和安眠药驱赶恐惧,安享美梦,他们的恐惧总是那么无趣,那么普通:工作,金钱,要是我不能给詹妮买身好衣服,老师会怎么想;老婆还爱我吗;谁是我的朋友——实在太没意思了,哪里比得上孩子在黑暗床铺之间与之共眠的恐惧?孩子只肯向其他孩子坦白,寻求完全而彻底的理解。有些孩子每个晚上都必须应付床底和地下室里的怪物,应付恰恰在实现不可及之处瞪视、跃动、威胁他们的怪物,也没听说有什么集体疗法、精神病医师或社会服务工作者来帮助他们。孤单的战争每夜上演,唯一的治愈手段是想象力的最终枯竭,又称“长大成人”。

这些念头以简短的表达方式掠过马克的脑海。前一天夜里,麦特 · 波特也正面接触了这么一个黑暗邪物,结果被京瓷啊引发的心脏病突发击倒;今夜,马克 · 特佩雷也遭遇了同样的事件,但十分钟之后,他就安然入梦,右手松垮垮的抓着那个塑料十字架,仿佛幼童抓住拨浪鼓一般。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区别。

邪恶的变化

“你也清楚,二十世纪,邪恶在天主教教会中的总体概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按照我的看法,是弗洛伊德。”

“答得好。进入二十世纪后,天主教教会开始接受一个全新概念:小写的邪恶。魔鬼不再是尾生长刺、蹄子开叉的红角怪物,也不是蜿蜒爬行花园中的大毒蛇——尽管这是一幅颇为适用的心理学图景。根据‘弗洛伊德福音’所述,魔鬼是一个巨大的复合本我,是我们所有人的潜意识的总和。”

“这个概念当然比鼻子过度敏感的红尾妖怪和恶魔更像样,便秘教士一个臭屁就能把它们熏走,”麦特说。

“的确更像样,但更非人化,更无情,更遥不可及。驱除弗洛伊德口中的邪魔,这比夏洛克那个取一磅肉但不流血的交易更难完成。天主教教会被迫重新诠释整套关于邪恶的理论,落在柬埔寨人头上的份额炸弹,爱尔兰的战争,中东冲突,警察杀人,黑人暴乱,每天都有几十亿更微小的邪魔横行世间,仿佛蚊蚋繁衍成灾。邪恶正在褪去旧时的巫医外壳,重新出现时变成了一种社会运动,一个社会性的意识知觉体。心理诊所在内城区取代了告解室。恳谈会在公民权利运动和城市重建的过程中帮腔敲鼓。教会正在把两只脚都踩在俗世中。”

“女巫、梦淫妖和吸血鬼不再出现,”麦特说,“剩下的只有虐待儿童、乱伦和强奸环境。”

光明下的邪恶

也许根本不怪弗洛伊德那套东西,也许和电灯的发明关系更大,电灯杀死了人类意识中的阴影,效率比用木桩刺穿吸血鬼的心脏高得多,场面也不那么难看。

但邪恶仍旧存在,现在它存在于停车场日光灯、霓虹灯管和几十亿颗百瓦灯泡的冷漠无情的注视之下。将军在交流电的严肃光芒下制定战略空袭计划,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仿佛孩童乘着没有刹车的木箱赛车冲下山坡:我只是在执行命令。没错,一点不错,正确的一塌糊涂。我们是士兵,作战计划真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可说到底,那些命令来自何方呢?带我去见你们的头儿。可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呢?我只是在执行命令。人民选了我。但谁选了人民呢?

感谢养成错误打字习惯的,正在纠正指法的,使用标准指法打字的,手指酸痛的打字员——李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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