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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一个武汉志愿者的76天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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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封城76天。

几乎从封城当天起,潘秀娟就踏上了武汉志愿者的道路。她一开始以个人身份当志愿者,之后加入志愿者团队“悟空民间公益车队”,为不同的医院和社区送去物资。她亲历了家人的离去,也见证了武汉变化。

这是她,在这76天的故事。

1

我是潘秀娟,湖北省武汉人,是一位即将奔五的单亲妈妈。

武汉封城期间,我一直在做志愿者,先是以个人身份做,1月27号后成立了民间志愿者组织,给医院和社区送物资。在封城这76天,我几乎每天都在外面跑。

我做公益20多年了,以前也领养过山区儿童。武汉这么大的疫情,作为老武汉人参与其中,也是尽自己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做志愿者又没吃又没喝的,在街上都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又经常忙到三更半夜。这段时间不做公益我跑出去干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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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都想要漂亮,尽量少吃。疫情期间,每个早上都想办法把自己的肚子塞得满满的,但是一口水都不敢喝,因为在外面跑,连厕所都找不到。

还得抽空给父母送生活物资。为了避免感染,每次只敢把菜放在他们门口,离开后再打电话通知让父母取菜。但是老爸还是担心作为单亲母亲的我,电话里还警告我说,“你们娘俩相依为命,这辈子儿子就是你的命,你如果出啥事儿子怎么办?你再出门就给你断绝关系!”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次回家,在屋外认真消杀,在房间内单独隔离,跟儿子分餐,独自使用洗漱,餐具。

这段时间,我的手都要变形了。那个时候我没有买到酒精,只能买到84消毒液,为了保证不感染,进出医院有保障,我直接喷84消毒液,也不擦干,直接套上手套。等到晚上回家,我才用很烫的水清洗。

那个时候我的防护装备只有口罩、手套,还有2套防护服。手套是因为我姐姐喜欢做蛋糕,在疫情前就买了一次性的医用手套,方便我们在厨房用,结果我倒成了这次最奢侈的人。就这样的防护设备,再加上我登山用的护目镜,进出了好几次医院。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的是狗胆包天。

2

我的叔叔因为新冠过世了。

他60岁,很年轻,很朝气,大大的个子。他是我爸爸的世交兄弟,从小到大,他都把我当成自己女儿,有什么事他不跟自己的孩子说,要跟我说。

2月3号,他就感觉不舒服,4号半夜在武昌人民医院确诊,之后送去了金银潭医院,6号下午4点人就没了。

去世的消息是他外孙告诉我的。我第一时间傻了,但是他的外孙,一个大男人哭了,我就知道这是真的。可是这怎么可能?腊月二十七,他才喊我爸妈去吃团圆饭,我还因为新冠病毒拒绝了他。

我第一时间打开了微信对话框,看叔叔跟我聊天的记录。最后对话是大年三十,我给他拜年,他没回。往上翻,是去年8月份,他去呼和浩特玩,给我发了照片。

以往过年,都是他主动给我发信息。他经常说,丫头,新的一年祝你事业红红火火,祝你健健康康,祝你越来越年轻漂亮。结果,今年他没有跟我发。

我们不知道他死前是怎么样的。我们是不可以进金银潭医院的,医院只能隔离。他到底是怎样离开,包括其他确诊的病人是怎么离开的,家属都不知道。

叔叔他进去了就进去了。3月26日,阿姨领了一个骨灰盒回来。

当时我看到那个照片,心想,人没有了,完蛋了。一边流眼泪,一边发誓说自己再也不要出去了,我要为我爸爸妈妈着想,为我孩子着想。结果第二天,还是出去做志愿者了。那晚,一夜无眠。我边哭,边跟叔叔的孩子们聊天。看到志愿者群里有任务,我还是下意识地抢了。

3

疫情开始的时候,我发动了很多朋友捐款,让朋友在国外对接物资,寄到武汉。那个时候,有个在意大利的朋友给我寄了快递。我问她寄了什么,她只是叫我记得吃,照顾好自己。

快递在3月份就到武汉这边了,谁知道我们那个蜂巢柜坏了,结果我前天才去拿,发现里面全部是VC泡腾片。

当时我就问意大利的朋友说,你口罩够不够用?

她说,潘姐,只要不出门,口罩都够用。

当时我说,那就好。但是不对呀,你不出门你口罩就够用,那你是没口罩吗?

你知道吗?意大利十几天前(2020年3月10号)封城了,她给我们捐口罩的时候,她一个都没留,她没口罩,全都捐给武汉医院去了。

我跟她说,我想给你寄点,但是我试了,寄不出去。她说,不用寄,这边已经封城了,所有的快递啥都收不到,你就不用花心思了。

我跟她说,在我们那么难的时候,你把东西寄给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恩你,而你现在一个口罩都没有,我要怎么来帮助你?她就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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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另一件事。我有一个朋友,我十几岁的时候认识他的,后来他离开武汉了,只是听朋友的朋友说,我结婚了,我生小孩子了,都没正儿八经联系。

结果在疫情的时候,他是通过各种努力加了我的微信。第一句话就说,小潘我们三十年没联系了。然后就跟我很多朋友一样,每天不管你理不理他,一定要跟你说早上好,要注意。但是我很可恶,我有时候三四天才回复他们一下。

那段时间我尽量让自己每天都有朋友圈可发,有时候发个吃的,有时候发在路上开车。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刷微信,我就是为了让他们就看得到我还活着。

但是有些人不关注朋友圈,他们会突然问说,你现在还好吗?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你能不能隔几天给我留个言。

现在真的讲这些觉得很轻松,好像是过去的故事。有时候一停下来,把微信对话框一翻,全都是别人每天在问你。每天各种问候,无论我有没有回答,人家一直不离不弃,你不理他,他也每天在坚持发。

还有朋友说,等疫情结束你一定要到我这边来,我要带你去吃我们这边最好吃的,玩最好玩的。我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他们说,是知道我在抗疫过程中付出了很多,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而且也想跟我见面,只能拿美食来勾引。

等一切都结束,我想去见见这些爱我的家人和朋友。

4

4月7日,武汉解封前一天,我从下午4点哭到晚上8点。我的朋友给我打视频电话,陪着我哭。我也没有告诉她我为什么哭,我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是怎么了。一边哭,我一边回想这个过程,我就觉得我要熬过来了,真的是筋疲力尽。

4月8日,解封当天,我正儿八经涂了口红。结果戴口罩的时候,又怕口罩擦到口红,把整张脸搞得像猴子屁股,我进到车里,就擦掉了。我还去找理发师洗头发,烫了个卷发。穿了深灰色的金丝绒西装外套,牛仔裤和高跟鞋。因为平时要开车,我几乎不穿高跟鞋。今天真的穿得很隆重。

也终于去做了些能赚点钱的事情了,见了同事聊了一点工作,再不聊工作我可能会饿死了。今天出门没有面对一个志愿者,心情好像出去旅游。

武汉这天的车流量是真的大,这也让我很担心,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堵车了。晚上我开车,过的是武汉长江二桥。这天就像过年一样,长江两岸,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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