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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的中美“夹缝人”:生死时刻的外贸,进退两难的跨境创业,焦虑的留学生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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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打完了疫情上半场,中国人却不能不陪打全球疫情下半场。

海外退单潮汹涌袭来,外贸老兵们从中嗅出了熟悉的危险。在08年那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后,订单同样断崖式下跌,猝不及防终结了他们的黄金时代;

年轻一代创业者曾经重新书写“中国制造”——在中国做科技研发,在欧美做市场。但如今创业者滞留深圳,欧美市场在锁城、关店、经济萧条;

几十万中国留学生则陷入了最尴尬的身份。他们在海外孤立无援,身后却也看不到归途……

经历了几十年的全球化,如今海外垂危病人在等中国的呼吸机,国内工厂在等海外订单复苏救命。彼此都是性命相托,兴衰相系。

在时代的泥石流面前,有谁能嘲笑他人的苦难?

外贸:二次至暗时刻

3月起,硅星人接触到的外贸圈突然都做起了防护服和口罩出口。哪怕是此前全无涉足医疗行业的厂商,也在海外寻找订单,在国内对接货源。

这不仅是因为美国确诊超过十八万人、意大利确诊十余万人、海外共计七十余万人确诊,全球各地口罩、呼吸机急缺,医疗物资需求爆发。

更是因为,“世界工厂”中国终于开动,订单却没有了。

硅星人向江苏和广东的相关外贸厂商了解到,先是中国供应链中断,海外企业哀嚎遍野;等到扛过两个月,中国企业终于复工了,海外国家却在疫情中纷纷中断商业,闭关锁城。

欧美疫情从静默步入爆发,市场也在半月之间迅速垮塌。美国停摆半个月,失业救济申请人数达到了破纪录的300多万人。从平价服饰到奢侈品,从街头小店到百货商场,美国已经开启了一场停业、破产和裁员潮。

一家外国大商场的货物来源可能涉及中国数百家工厂。危机沿着产业链向上蔓延,就是中国工厂骤然蒸发的订单,难以维持的员工,和背后千万家庭的生计。

一名服装工厂经理曾告诉硅星人,她赶上过08年前外贸辉煌的尾巴,年销售额一做上亿元,而后眼看市场一泻千里。

而在新冠疫情遍地开花的战火里,“二度见证历史”只剩下满嘴苦涩。一旦海外经济陷入衰退乃至萧条,随着次贷危机消逝的中国外贸黄金时代,有可能再度上演。

在中国的外贸商家面前,已经是全球航班停飞、口岸关闭、运输延迟、买家弃货。

一些负面消息也在困扰出口厂商,比如产品达不到标准,被指控有质量问题。面向乱成一锅粥、出现拦截物资消息的欧洲,他们又担心先发货拿不到回款,投入打了水漂。

在推特上,希望向全球卖口罩、防护服的中国工厂发布了货源图片、工厂车间生产的图片,并在图片上直接打上了联系电话水印。

这像是一场生死时速的赛跑,最先能转型、抢到医疗物资海外订单的企业,还有机会活过行业的冬天。

新产线的代价同样高昂,机器价格暴涨,原材料价格暴涨。工厂耗费巨资上了产线,工人不分日夜地赶工,面前似乎又有一场价格战。

此前外贸圈纷纷转发一份《致全国外贸人的倡议书》:请不要贱卖中国的防疫物资,不要内部打价格战:

“中国疫情期间,我们最严重的时候用的是3-4元的口罩,甚至又从国外进口回的KF94每只15-25元,N95每只30元,PP2 每只10-15元,我们也是付高价买的,现在轮到国外买我们的口罩,昨天居然有人报价一次性医用外科口罩含税1.4元每只,外国人的脸就这么便宜吗?怎么还不戴口罩!”

“大家都有一些利润,稳定了公司,稳定了公司人员开销,他们有了一定的保障,这样我们国家的内销需求才能稳定增长起来,那时候大家都可以做内销保命,有生意做,才能生存下来!” 

然而难以估算的是,医疗物资行业的爆发,能否平衡整体出口的损失。

海外与国内在打两场紧密相关的生死之战。《纽约时报》已经披露了美国抗疫前线的场景:护士在死去,医生被病毒击倒,ICU不堪重负,医疗物资奇缺。

中国外贸厂商晒出了和外商伙伴的合影,配文写到:我们一起走过了美国金融危机,新冠也打不倒我们。

跨境科创:两度停摆

智能眼镜创业者桂家勋滞留深圳时,发布了一则转租启事,希望把他旧金山的公寓转租出去。前来询问的,都是断航滞留美国的中国人。

他住在旧金山市中心,地理位置优越。“我平时发在湾区的租房群里面,一般一天之内就能租出去,一般都会有可能三到五个人,有时候最多到10个人会问我房子的信息,然后立马就租出去。”他说。但是现在,美国国内的人员流动似乎已经放缓,转租信息发出去,竟没有什么本地人来询问。

反而找上门来的都是中国人,父母因为断航滞留美国,所以他们不得不为父母寻找暂时居住的地点。

比房子更受影响的,是他的公司。

往返旧金山和深圳,原本是桂家勋工作的常态。这也是跨国智能硬件孵化器HAX的模式——中国研发制造,欧美市场销售。

2月桂家勋辗转欧洲回到深圳没多久,美国就发出最严入境限制令,旧金山一时回不去了。

当时他们公司的产品智能眼镜产品Vue正处于研发完成、推广营销的关键期。桂家勋原本要去意大利参加眼镜展谈合作。那时意大利病例还不到10例,展会发出通知表示一切可控,不会取消展览。

一个星期之后,意大利的病例破百,他就决定不去了。彼时国内疫情严重,他又担心前去丹麦出差会引起当地人担忧,就决定丹麦也不去了。

谁也想不到,半个月之后,全球在疫情中沦陷。意大利陷入了最惨痛的死亡率,而美国也染病人数暴增,全国近乎停摆。

桂家勋几乎与中国一起停摆。“做硬件要贴片机、激光切割器、3D打印机,团队需要一起组装,我们需要焊电路,这些事没法远程自己在家做的。”

听说不能上班之后,他们就紧急带着两大箱智能眼镜、镜片、包装盒、胶带纸、螺丝刀,回家工作。

“这两个星期,对硬件创业的影响还是蛮大的。”他说。

桂家勋的创业团队通过海外网站Kickstarter众筹,获得了数百万美元的启动资金。他们在背靠“世界工厂”东莞的深圳,借助最完善的供应链和最灵活、快速的工厂制造,再向欧美市场完成销售。

所幸他们赶在春节之前完成了众筹产品的生产和发货。自己在办公室里拉了一条产线,组装了500多副眼镜。如果那时没有完成实体产品,损失就难以想象。

更大的影响是疫情燃遍了整个海外,海外市场停摆。

美国1亿多人被迫居家。硅谷疯传的新闻有超市员工感染新冠病毒去世,超市关闭进行消杀。他们的智能眼镜线下实体店营销是肯定无法做了。

他还收到美国验光师的消息。他们的配镜门店靠近苹果总部,来验光的人已经少了许多。验光师是一名华裔,怀疑这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华人身份。

“之前有许多苹果的欧美人、印度人客户进来,但是现在他们都不来了,仿佛一定程度上在故意避开华人。”

雪上加霜的是,美国股市大跌,缩水的银行账户或许也会抑制人们的消费。

但桂家勋还是保持了乐观,“科技产品其实还算比较幸运的。起码不像酒店、出行这种完全受打击,根本爬不起来的行业。”

他决定,既然在国内,就利用在国内的一些机会。本身研发、生产,这些都是在国内进行,也还是可以在国内做的。他也在考虑开发中国市场,哪怕原本“不想面对国内市场的勾心斗角”。他看到已经有国内的商家照搬了他们的设计和图片,拿到国内来销售。

他也没有放弃海外线上营销的计划:“说不定在脸书上刷一刷,就刷到我们的产品了呢?”

留学生:“看的寒心”

在美国感染人数一路暴增十几万的消息中,Sherry原本规划好了从中国回到加州的路线。她计划飞抵旧金山机场后,就直奔住处不出门,“关一个月”。

Sherry从湾区一所名校毕业不久,在旧金山获得一份咨询行业工作,3月入职。她回国过了春节,熬过了国内的疫情,但现在看着美国疫情爆发,又开始新一轮煎熬。

公司安慰她会等她回来,但她的签证到5月就要过期了。然而信息一日一变,最新政策是每家航空公司至任一国家航线只保留1条,每周只飞一班。她订的航班都被取消了。

和她相反的是,大批留学生在想尽办法回国,但机票的价格已经直追包机价格,原订航班被一次又一次取消。

更多留学生困守在异国他乡,与Sherry互通两地消息。

Sherry留守美国的同学在尽量避免外出:“主观上他们觉得不安全,第一是因为有病毒,第二还是大家很担心排华这个事情。客观上面是因为很多公司,他现在这个情况没有办法招人。”

国内的亲人们还在叮嘱留学生,如果疫情失控,“不论机票多贵,都要回来”;与此同时,网络舆论却在疯转“千里投毒你第一”。

Sherry告诉硅星人,“我们看的有些寒心”。

“留学生毕竟是中国公民,不回家你去哪里?”

“小孩子在国外,毕竟是别人的国家,如果出了什么事,没有家里人,没有政府,没有人会照顾你的。”

有中国家长向硅星人表示,留学生家长群里早已炸翻了天。尤其是低龄留学生随着学校关闭而无处可去。

有着急的家长租了一套房子,顺带收留了其他的小留学生。有的家长在转发英国已经可以包机撤回小留学生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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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Sherry还是决定再度前往美国工作。

她不想放弃难得的工作机会,能够获得系统而专业的培训,与大批哈佛等高校的博士共事,扁平的组织架构和轻松愉快的工作氛围。

Sherry表示,美国的签证政策给予留学生在美实习期,对他们来说,这原本是一个找工作“看一看,想一想,思考的时间”。

美国疫情爆发后,许多企业一面拿出业绩下滑的预期,一手冻结了招聘。Sherry的同学们“现在想都不想了。”

美国的实习和工作签证条件都比较苛刻,比如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到工作,总计失业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能让留学生忍受这些苛刻条件,选择留在国外的,无非是难得的工作和发展机遇。

她同期的许多留学生已经提前回国,甚至没有申请实习签证,“这次回来,就回不去了。”

另一位准留学生谢非还在中国等待美国高校录取。他发现今年录取结果出的格外慢。他和未婚妻都收到了博士录取通知,却还在等待更好的学校录取。

他原本计划在5月举办婚礼,然后双双赴美留学,如今婚礼也因疫情而取消。

疫情爆发后,父母将谢非的奶奶接到了自己家,他把房间让给了保姆,自己在外租房子。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连自己家都回不去,在出租房里度过了最孤独的一个春节。

在美国排华的舆论中,他总是相信,学术和政治不是那么挂钩的。

他告诉硅星人,“不行就在国内上大半年网课,我也是能接受”。

他辞去工作,花费两年时间考试和申请,才等来这一份博士录取通知,怎么能放弃?

他所设想最坏的场景是:“如果美国一年还是压不下来病毒,那就真是丧尸围城了。”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哪能有什么隔岸观火,以邻为壑,都是命运共同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部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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