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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在798:如果连梦想都无力坚持,我们还剩什么?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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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东北五环,围绕798,这些听起来和艺术毫不搭界的地点——环铁、草场地、黑桥、酒厂、费家村,都是活跃的艺术家聚居地和文艺青年漫游地。不过,随着租金上涨和生活压力增加,这一个个艺术岛屿,正朝向更远的城市边缘迁移。谷雨年终策划《2019人生大转场》之《五环青年》,以下是艺术区的故事。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ID:guyulab) ,作者:曲俊燕,头图由作者提供。

11月9日,草场地艺术区,摄影师屈兆恒的工作室门口被贴上了要求五日内搬离的通知。租户们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一处“违建”住房。当晚,大家讨论了所有选项:原因、对策、附近房源、最快搬家速度,但最终无果散去。

清退的“子弹”飞了一个多月,终于在12月下旬落地。居民们被正式要求搬离工作室。屈兆恒不想离开,但短时间内很难找到符合他要求的空间,只能打包先借住朋友家,来年再想办法。

融入城市还是远离?先求稳活下来,还是不惜代价追求属于个人的体验?在这里,现实和理想之间始终存在着尖锐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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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区崔各庄乡费家村的一个艺术园区内,写着“艺术”字样的置物架。

留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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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兆恒在草场地一间画廊看展

草场地是屈兆恒最后的坚持。他的工作室比通州、顺义甚至密云的都贵,在六环外的宋庄,那里差不多大小的地儿年租金才不到3万。但他喜欢这里独一无二的艺术氛围:“这里非常多元化,能接触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屈兆恒出生于1995年,之前拍过纪录片,艺术、纪实、商业摄影都尝试过,还想过攒钱去北京电影学院的电影摄影进修班。“我的作品比较碎片化,是因为我整个人的状态碎片化,和生活状态不稳定有关。”他和朋友已经合作搭建了一个六七人的团队,照片、短片都能拍,业务眼看着要好起来,忽然要离开,“头都有点晕了。”

“北京这个城市,你不做任何事,它就会消耗你。”屈兆恒的老乡,画家谢正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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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兆恒的工作室搬离前后

屈兆恒2016年来到北京,在搬到草场地之前,住在谢正赛位于环铁的艺术工作室里。谢正赛一开始劝他,要慢慢来,在艺术圈周边住下来,找个稳定工作。但屈兆恒就是想要先弄一个自己的独立空间,“方便搞创作,见朋友”。他是靠借钱把工作室张罗起来的,在这儿住了近一年,还没还清债务。

“我不知道我能走到哪一步,来北京之前目标就是扎根下来。”屈兆恒说,“我在意的是体验和经历不同的东西。”至少,他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过上了喜欢的生活,一方面努力接活,一方面种花种草,收集一些老物件,朋友来了就一起聊天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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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彤在出租屋内,窗外就能看到央美的位置

张彤来北京是“想看看那些自由艺术家朋友是怎么生存的”。2017年,24岁的她从意大利那不勒斯美术学院毕业后,在798一家画廊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考上了为期一年的央美进修班,目前正准备申请博士。

张彤把在央美旁租的10平米小屋称为“宿舍”,每月教课加上偶尔卖画的收入,差不多能抵消3100元的房租。

平时,住所和学校两点一线是张彤的常态。她一门心思想把学业和创作完成好,朋友的邀约也很少去,“我总会想我的画怎么办,今天不去工作室怎么办。其他的欲望都降低了。”

她不太愿意说出自己的理想,不是没有目标,而是想先全力以赴去做。“相较于生活来说,自己太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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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新会,装置与多媒体艺术家

85后姚新会在草场地的核心地段有一间100平米的工作室,作品已经在不少艺术机构举办过展览。姚新会是先在杭州当了一年大学老师才来的草场地。她的收入来源,主要靠卖画和基金支持。“钱不多,能保证把作品做完。就这样坚持着。”做装置作品的材料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她只能尽量减少生活成本。

在一个作品里,姚新会设置了两条轨道,一个物体围绕着轨道转,有时在轨,有时脱轨。背景声音不断重复着“你是很重要的”。

“现在只有靠扩大作品影响力,来冲淡在北京的生活压力。”姚新会说。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活得像个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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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乐熙在住所附近的早市买菜。这里菜价便宜,食材种类多,他经常过来。

12月9日,他在银河SOHO一家互联网教育公司的面试以失败告终,一个实习岗,日薪150元,对方甚至没有要求看他的作品集,他的美术专业技能完全用不上。

300多个联系单位,投出近50份简历,这是纪乐熙在北京3年来招聘软件上的数据。两个多月了,他仍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在北京的经历太‘精彩’了,每年经历那么多事,感觉像过了好多年。”1992年出生的这个年轻人头发越来越少,他干脆剃了光头,“都是被故事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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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和自己说话,是纪乐熙排解孤单、反省自我的方式。

油画专业毕业后,纪乐熙来到北京。大学时代,他每月至少一次坐火车到798看展。真开始在这里生活,纪乐熙的第一个反应是:“卧槽,无情。”

纪乐熙的艺术梦变动很大,之前想在798做展览,摸索自己想做的艺术形式,也想和很多人一起开工作室,做玩具、动漫和周边,像宫崎骏那样。

“但每次规划都跟实际经历差很多,”3年里,他找的6个工作都和美术沾点边,但跟艺术没什么关系,比如画墙绘、教成人美术班、画装饰画之类。他最不喜欢的工作是在宋庄带高考培训班,虽然每月能拿1万还包吃住,但是艺考培训是打鸡血的事儿,经常加班到三四点,差点把身体拖垮,医生问他“要钱要命?”于是他干到满一年就辞职了,还戒了烟,下决心好好养生。

从来北京到现在,纪乐熙先后搬了10次家。裸辞后,他从宋庄搬到了798附近,这里“看展蹭课都方便”,而且算是市区,机会多,离朋友也近,相比之下,“村里太孤单了”。为了找工作,他还花一万五报名学了数码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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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乐熙说自己看《小丑》看哭了,觉得特别像自己,“怎么还有跟我一样惨的呢”。他的作品在自己的出租屋没有地方放,大部分都搁在宋庄。

“有时候会觉得不公平,付出努力了,却没有合适的机会。”纪乐熙说。这3年里,他不是没有高光片段,但是总差那么一点。这中间,一直支持他创作的母亲去世了,这是他到北京后遇到的最大的坎儿,花了很长时间才振作起来。

“所幸现在状态调整得差不多了。”之前在宋庄带的学生有考上央美的,纪乐熙经常向他们打听有什么讲座可听。“现在00后很强,接触信息也多,我只能不断学才能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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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面试结束,纪乐熙看到楼下摆放着几个公共艺术品。红色的小熊,是他在宋庄生活时认识的一个艺术家创作的。

近两个月里,纪乐熙发出去了50多份简历,在找工作的同时,他还在画自己的儿童绘本,绘本主角是一对父子,爸爸的形象跟他很像。

“我还是越来越好了,至少从村里搬到了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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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乐熙创作绘本里的两个画面,灵感来源于他和父亲的故事。

辗转腾挪的城市梦

对于纪乐熙来说,目前他最需要的,是一份稳定工作,一个单独的居住空间,这会帮他找回更好的状态。

而正是稳定这个问题,让姚新会与家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客气的距离”,还有“都不走进对方内心的一种节制”。“父母希望我做教师、公务员。他们会说,你为什么要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能做,你怎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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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新会在工作室中调整自己的一件装置作品

“‘会’字是人在云上,不接地气。”姚新会的朋友小唯这样评价她。但除了自由艺术家,姚新会没办法想象自己去做别的工作。她首要的任务是不断创作,提升作品的影响力,争取得到国际上的认可,至于家人与社会上惯常的看法,她一点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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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

与姚新会相比,小唯更在意追求一种生活方式。很多人都在说“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真正做到的人很少。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后,小唯一直在践行着这个目标。2015年,27岁的她从成都来到草场地,原因特别简单,就是想“体验一下北方那种住平房的生活。”

小唯和男友住在草场地的两间平房中,与音乐、书籍为伴。她很满意自己的状态:作为自由职业者教学生弹钢琴,在教育中获得成就感;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晒太阳、喝茶,有充足的时间和心情练琴、看书、听音乐、发呆……

“你得控制欲望,花最短的时间满足基本物质需求,不要被世俗生活过度羁绊。”小唯说,“当然,这样做你得有勇气失去很多。”

梦想从比现实少一环

艺术家们的聚居生活,未必会因为有相同的追求而“情投意合”。有画家说,艺术区里最容易分出三六九等,因为信息通畅,谁怎样了大家心里都清楚。

无论在宋庄还是798,即使在人堆里,纪乐熙在北京也经常“极其孤单”,这个时候他靠画、写、对着镜子自说自话来保护自己。

但身边有与自己相似,或更加特立独行的人,确实会增加年轻人们坚持这种生活的勇气。姚新会说:“跟你相似的人就在身边,你就会觉得这世界还挺好的。”她在草场地认识的朋友五花八门:做实验声音的、搞雕塑的、画画的、写剧本的、在画廊工作的,还有艺术媒体撰稿人。除了艺术圈,这里还有村民、打工者、在望京上班的白领、做调研的外国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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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顺义,小唯在一场冬至夜的party上唱歌,这场活动吸引了不少艺术家的参与。

一个能够容纳艺术家的社区必定有很大的包容性,一旦被市民顺利接纳,这一区域就会像个多元生态的熔炉,铸造出各种新的人际关系——艺术渗入了这一区域的毛细血管。姚新会几幅描绘声音的画就挂在草场地村里的一家米粉店中,在米粉店旁边的小空间做展览时,也时不时有村民进来瞧瞧,“他们其实挺想看看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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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场地一家米粉店里,挂着姚新会的绘画作品

米粉店的老板可谓这个杂糅生态圈的冷静观察者:“房租太高,年轻人活不下去,但做当代艺术肯定要跟城市发生关系。”

搬离草场地,屈兆恒很快就想开了。劝他不要做工作室的朋友现在也安慰他:“至少你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跟房东和各种人打交道,进入这个状态是对的。”

“没有最理想的状态,只有无限趋近。”屈兆恒说,“只要不被压力压死,就轮到我了。”

梦想总比现实“少”一环。幸运的人给了梦想一个伸张的可能;更多的人存活下来,却被工作和生活一点点磨掉棱角。在城市的深水中,一个个小泡泡,非常微弱地“噗”了一声,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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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兆恒和朋友走在草场地的居民区中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ID:guyulab), 作者:曲俊燕,摄影:肖予为*、谢匡时*、张小菠*、曲俊燕*、赵天艺*、曾可*(*为共同版权方OFPiX团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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